“那是否可以第一時間進行媒體管制，給出合理官方的解釋？”左邊的總務省情報通信審議會會長嚴肅地問。

“合理官方的解釋就是，的确是異能者阻止了海嘯的侵襲。”安吾平靜地說，“20萬函館市民都見證了那個場景，除非異能特務科控制着擁有給20萬人瞬間洗腦異能的異能者，否則，官方貿然出面給出的解釋無法令群衆信服的話，會造成更嚴重的公信危機。”

安吾說完之後抿了抿雙唇。

說實話，就算是擁有瞬間給20萬人洗腦異能的異能者，那也僅限于函館本土罷了，現在那個視頻已經在網絡上流傳開了，全世界關注這次地震的人們都已經知到了這件事，就像剛才輿論上網友們聊的一樣，即便能夠說服函館乃至全日本的民衆相信網上那個視頻是假的，但之後又要怎麼向國際社會解釋明明距離震中最近，明明其他鄰近城市全部遭受了海嘯的侵襲，卻唯獨函館安然無恙這件事呢？

這個時候，安吾有些懷念“書”了，如果有“書”的存在的話，這次的事件就能很容易地被改寫了。

然而，十多年前“天人五衰”事件之後，“書”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毫無征兆，即便安吾用自己的異能去逆向追蹤，也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書就那樣憑空消失在了戒備森嚴，嚴密看管的房間中，然而連前特務科科長種田長官也沒有探知到在附近發動的異能，推測隻可能是在種田長官異能作用範圍外的某個異能者偷走了書。

但是——

什麼都沒有發生。

在“書”消失之後，這個世界什麼都沒有發生。

如果真的是有心人偷走了書的話，那麼對方一定是想利用書達到什麼目的才對，而且還不可能是“一輩子的免費冰淇淋券”這種不痛不癢的目的。“天人五衰”利用“書”差點引發了新一輪的世界大戰，所以，“書”的消失搞得各國異能情報機關人心惶惶，生怕出現第二個“天人五衰”。

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個世界，各個國家依舊正常地運轉着，每天都在上演着qiang\'jie、sha\'ren、zi\'sha式kong\'bu\'xi\'ji之類的戲碼，和“書”存在的時候并沒有什麼兩樣。

那麼，“書”到底是為什麼會存在，又為什麼會消失呢？

難道僅僅是神明給人類開的一個小小的玩笑？

安吾自嘲地笑了一下。

怎麼可能……

“哦呀？”

“那是否可以更快速地采取手段，将此次事件公開對公衆解釋為異能特務科的救助行動？”厚生勞動大臣眯起雙眼，“既然無法阻止異能情報的洩露，至少可以以政府的名義接管這次事件。”

“您是想讓我說，日本政府隻選擇救助了函館，放棄了其他災區是嗎？”安吾回過神來，諷刺地說道。

勞動大臣明顯吃了一下癟，咬住嘴唇不再說話。

“但說到底，還是異能特務科能力欠缺，如果能在此次事件之前就完成你們的使命的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審議會會長挖苦道。

“如果我沒有記錯，異能特務科此次來到函館的任務是找出預知夢中提到的‘灰色’的真相。”安吾扶了一下眼鏡，“我們在第一時間就鎖定了目标，但很遺憾，目标是那個‘鐘塔侍從’的成員，這已經涉及到外交層面的問題，僅依靠特務科自己的權限，難以進行深入的調查，如果各位長官覺得強硬地進行調查導緻和英國産生外交危機也沒關系的話，那我承認是我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難道不從那位鐘塔侍從的目标身上下手的話，就沒有辦法進行調查了嗎？”審議會長繼續問。

“關于這一點，其實我倒是有個疑問想請教長官先生。”安吾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是什麼？”審議會長突然有些心虛。

“根據我的調查，二十五年前，函館發生過一起沉船事故。”安吾一字一句道來，“事故的調查報告寫的是，wen\'yi導緻船員感染，損壞設備未得到及時修理最終導緻船上發生了爆炸。”

審議會長的表情有些僵硬。

“事故除了調查報告上的寥寥數筆記錄之外，沒有任何新聞報道的痕迹，這實在讓人覺得有些不解，而我也因此無法再探知到進一步的情報。但沉船的黑匣子顯示，船長曾經偏離過航線前往過大西洋某處坐标，而那處坐标，是一艘名為‘薔薇女王号’的英國遊輪的沉沒地點。”安吾眯起雙眼，“不巧的是，二十五年前，在下也隻是一介孩童，還想請教一下長官，當年的沉船事故，是否做過什麼情報管制措施？”

“坂口長官，你是在質疑本聽證會嗎？”防衛大臣低喝一聲。

“我并無此意。”安吾直視着防衛大臣的雙眼，“我隻是在做我職業範圍内的事情，想要找出這片土地上發生過的‘灰色’的真相而已，但根據現有的結果來看，這座城市和一些市民們并不想讓我這個外來者知道過往的事情，那我隻能以自己方式繼續履行我的職責。”

“你是想說要放任這樣的輿論發酵嗎？”

“這并不在我的職責範圍内，總務省情報通信審議會會長先生。”安吾握緊拳頭，“更何況，眼下當務之急是救助因地震海嘯受災的市民們，如果稻草人的各位真的能提供幫助，那我認為完全可以暫時接納他們，當然，如果首相閣下的确需要立刻清除不安因素的話，異能特務科自然聽候差遣。”安吾深吸一口氣，環視了一下三位長官，堅定地說，“異能特務科的成立是為了合法有效地處理國内異能者相關事件，究其根本是為了維護社會的治安與普通市民的生命财産安全，但在市民的生命财産安全已經受到侵害的現在，我認為内閣各省長官均應以守護市民為最要緊的目的，而異能者也是這個國家的一部分。”

“坂口長官，你剛才的話是以異能特務科科長的身份，還是以一名異能者的身份說的呢？”防衛大臣壓低了聲音。

“二者都有。”安吾坦蕩地回答。

“作為長期從事異能者相關工作的專家，你應該知道，異能者情報的洩露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會引起普通人和異能者之間的對立和猜忌，普通人會害怕異能者的力量傷害自己。”安吾微微垂下眼眸，心裡有些沉重，“而異能者也擔心被當做異類受到歧視甚至是讨伐。”他說着，又擡起頭，“所以，假設以最壞的角度來考慮，異能者的情報無論怎樣都會洩露的話，那現在這個時機反倒是最好的時候。就如同稻草人的聲明中說的一樣，面對天災，普通人和異能者都隻有一個共同的目标。”

“如果稻草人做出了危害國家和市民安全的行為呢？”

“我會始終堅定履行首相閣下賦予的義務。”安吾的表情波瀾不驚，“坂口安吾，正是為此而存在的。”

十分鐘後，安吾完好無損地離開了市政府大樓，他松了松領帶，好讓胸中渾濁的空氣盡快排出體外。

“長官！”焦急等待的下屬們立刻圍了上去。

“那群老不死的沒有為難你吧？”一個年輕人連忙問道。

安吾無奈地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苦笑了一下說：“我沒事，倒是你，這麼口無遮攔的可不行啊。”

“明明現在函館本身和其他地方都在受災，上頭那群家夥竟然還有興緻搞什麼聽證會。”另一名女性也顯得有些義憤填膺，“首相閣下也就這麼讓他們胡來……”

“首相閣下一定也承受了不小的壓力。”安吾輕歎一聲，“畢竟的确如防衛大臣所說，這次事件洩露了異能者的情報，而且是無可挽回的地步。”他苦笑一聲，“外務大臣林長官估計想扒了我的皮吧……”

“但這又不是您的錯。”年輕人不服氣地說，“誰知道‘灰色’事件竟然能和鐘塔侍從扯上關系，那個辻仁成竟然還是鐘塔侍從的圓桌騎士，還就這麼好巧不巧遇上了地震和稻草人這樣的組織，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們早就把他抓回去審問得到真相了。”

“沒錯，異能特務科什麼東西審不出來。”女性自信滿滿地說。

看到下屬們的模樣，安吾卻不自覺地長歎一聲。

“異能者，也是這個國家的一部分。”他又重複了一遍剛才聽證會上的回答。

“長官？”年輕人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可以不用審問的話，其實是最好的。”他的語氣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語。

異能者們，究竟應該以怎樣的姿态生存下去呢？

看着車窗外不斷後退的街景，安吾默默地想。

“鈴鈴鈴——”手機響起來電鈴聲，安吾疲憊地歎息一聲接了起來。

“喲~安吾，還活着嗎？”對面傳來太宰幸災樂禍的笑聲。

“喂，有你這麼打招呼的嗎？”然後是旁邊國木田勸阻的聲音，看來那邊是開了免提。

“從地底下爬出來了，讓你失望了，還活着。”安吾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是指聽證會啦。”太宰沒心沒肺地笑着。

“你怎麼——”安吾露出驚訝的表情。

“現在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上面那群人肯定在捂緊自己的烏紗帽，他們才沒有那個心思去管有多少群衆受災急需救援，現在肯定都在急急忙忙地找背鍋俠呢。”太宰說得理所當然，“可不得趕緊拿你開涮嘛，不過你這次的運氣也真是背啊，這次司法省可算是逮到你們的把柄了。”

“我的運氣向來不佳。”安吾無奈地笑了笑，然後又平靜地說，“異能特務科的科長是直接由首相閣下任命的，所以暫時還沒有人能動得了我，而且鬥南長官卸任之後，接任的司法大臣原長官是一個剛正不阿的人，現在這個局面，他分得清孰輕孰重。”安吾說完，露出苦笑，“倒是外務大臣林長官，現在估計在紮我的小人吧……”

“啊，是那個看上去就很難攻略的美人啊，欸？等下，難道安吾你？！”太宰聞到了八卦的氣息。

“坂口先生，你可以不用理會太宰的。”國木田接管了電話。

“國木田先生，感謝您。”安吾長舒一口氣。

“聽證會辛苦了。”國木田先是慰問了一句，然後直奔主題，“這次打電話來，主要還是想知道，目前政府對稻草人的态度。”

“你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在詢問呢，國木田——”安吾頓了一下，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分社長。”

“現在和您通話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函館市民。”國木田的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那麼，我的回答是，市民們對待稻草人的态度，就是政府對待稻草人的态度。”

“我可以理解為，暫時還是需要他們的協助，對嗎？”

“那是您的理解。”

“我明白了，那麼——”

“慈善晚會你們會去參加的對吧？”太宰又湊到了電話邊上。

“這是肯定的。”安吾很果斷地說。

“那麼，就來合作吧~”

——————————五十四·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