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白戶由紀

高文和加荷裡斯在客廳裡切磋的時候，仁成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沒有開燈，也沒有開電腦，不知什麼時候偷偷跟進去的萊特看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地搖了搖尾巴。

過了許久，仁成輕輕地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支鋼筆，他把筆帽拔開，看着已經完全變形分叉的筆尖，視線落在自己的右手手背上，這支筆尖造成的傷痕已經完全痊愈，沒留下一點痕迹。他又把筆帽蓋上，低下頭，極小聲地念着一個名字：“由紀……”

如果是人處在萊特這個位置的話是一定聽不到這一聲呼喚的，但萊特是一隻貓，所以即便是如此輕聲的呼喚萊特還是精準地捕捉到了這個對它來說也不算陌生的名字。

然而在萊特的認識裡，“由紀”這個名字還不是最正确的。

萊特輕輕閉上雙眼，心裡無奈地歎息。

白霧，果然你還是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嗎。

此時，在另一個世界中。

不知在黑暗中浸潤了多久之後，前方終于出現了光，正如此刻漂浮在黑暗中的他的名字一樣——

小光奮力朝前奔跑着，然後，那束光漸漸擴大，最終形成一副影像。

“這是……”小光看着眼前的影像，瞪大了雙眼。

“十五年前的那次事件。”忽然，虛空的黑暗中傳出一個虛空的聲音。

小光猛地轉頭，看到一個歐洲面孔的男人站在自己身邊。

“你是誰？！”小光立刻警惕起來。

“我叫亞瑟。”男人平淡地說，“你眼前看到的是十五年前的那次事件的情形，至于我是誰，我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對你來說并不重要，我猜，在這次事件中，你有過後悔的事情。”

“我……”小光轉頭看向如同放電影一般在他眼前呈現的畫面，一點點地握緊了拳頭。

十五年前。

差一點才滿10歲的仁成通過了測試，成為了破格直升初中部的班級成員之一，班級在小學部，但班上的同學們已經在上初中的課程了。

許是因為大家都是破格直升上來的，所以班上洋溢着一股浮躁的感覺，幾乎都認為自己是天之驕子，友愛互助這種詞隻停留在表面功夫上。

“我的名字是由紀，白戶由紀，你呢？”

“辻仁成。”

在這樣的環境下，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相遇了。

三個月前，仁成所在的學校發生過一起小學生遇害案件，直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兇手的線索，想象力豐富的學生們對這件事添油加醋，漸漸地演變成了校園怪誕。

校園怪誕的主角是一隻女孩子化作的幽靈，下課後班上三三兩兩的小團體總會聚集在一起讨論這個問題，仁成不屬于任何小團體，他也從來不主動發表自己的看法，隻是在被人問到的時候說兩句，對于仁成來說，那些怪誕傳說中的幽靈或許還沒有整天纏着自己的“惡靈”小光煩人。

但是，他并不否認校園裡的幽靈怪誕，因為那段時間，每天小光都會告訴他，他們身邊的灰色又增多了，當時對異能一無所知的仁成隻是單純地把“灰色”當做是一種不祥之物，一起歸到妖魔鬼怪當中去。

“能夠看到靈魂的顔色。”亞瑟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之後戲谑地看着小光，“這種異能到底有什麼作用呢？他那會兒還一直覺得你在撒謊吧，畢竟你經常捉弄他。”

“給我閉嘴。”小光低聲罵了一句，他緊握雙拳，内心感到苦悶。

比起最弱音，自己除了不被外界感知的這個隐形狀态之外，唯一還擁有的能力就是看到靈魂的顔色，但這種異能力對仁成來說到底有什麼用呢？

為什麼我隻能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他身邊，雙子座的我們，難道不應該是兩個獨立的存在嗎？

亞瑟看着他困苦的表情，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一點。

關于灰色的事情，仁成隻告訴過兩個人，其中一個便是白戶由紀。

不久之後，又一個學生的失蹤給校園怪誕傳說添了一把火，學校裡人心惶惶，有不少學生已經被吓得不能來上課了，在這個時候，仁成班上的一名同學白戶由紀站了出來，她說要解救失蹤的學生，就要解除這所學校的詛咒，還說大家口中的那個幽靈名叫“小富”，以前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她會幫助大家的。

“詛咒”和“幽靈”兩個詞聯系到一起，再加上白戶可信度很高的演說，傳說就變得愈來愈玄乎了，白戶由紀瞬間化身保護學生的正義使者，盡管最開始也有部分學生不服，但這勢頭也被一些強勢的“由紀粉”給壓下去了。

但是，仁成卻對此不感冒，直到白戶親自找上門來。

“所謂的灰色，其實就是說你自己吧？”白戶對他說。

“怎麼可能？”仁成反駁道。

“灰色是由于你的意願産生出來的，你想把這個世界變得不黑不白，雖然你把過錯都推給它，但這世界上的所有悲傷，都是你所希望的。學校最好統統消失，世界趕快終結吧，遭到誘拐的學生去死吧。你就是這麼想的，不是嗎？灰色，就是你自己的内心啊。”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小富這麼說的。她說你是重點監視對象。因為你和大家的價值觀不同。”白戶很認真地說，“你必須要改變想法，必須向大家敞開心扉，融入集體，從集體中獲得自己的生存之所，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剛好是最讨厭被别人講大道理的時期呢。”亞瑟輕笑，“不過，這個孩子說的話，他的确聽進去了呢。”

“無論是正義、罪惡，還是愛、恨，全部都包含着灰色的要素，它們共同構成了我們生活的世界。”小光低聲喃喃，那是他曾經對仁成說過的，自己對“灰色”的理解。

“就像是與你們隔海相望的那個古老國度中的一句話所說‘過猶不及’吧。”

“過……猶不及嗎？”

畫面再次變換，就在仁成因為白戶的話懷疑自身的時候，他遇到了暫時拯救了他的人，也是第二個知曉“灰色”的人——一名網友，名為“咲”。

仁成在某個匿名聊天室潛水了很久，網友們讨論的内容全部都是灰暗絕望的，在被白戶說了之後，某一天他突然在聊天室裡說了一句“都是灰色的錯”，之後，便遇到了前來向他搭話的“咲”。

那是仁成第一次在網絡上和别人有直接的聯系，“咲”對仁成的正義感很是欽佩，并且對他口中的“灰色”很感興趣，兩人開始有更深入的溝通交流，幾乎每天他都會上聊天室和“咲”聊上兩句，白戶說的“灰色都是自己内心産生的意願”這種讓人沮喪的話也漸漸地被仁成忘記。

仁成幾乎毫無保留地和咲分享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咲也積極地回應，包括一些内心難以言說的悸動和春心，他們彼此之間可謂是無話不談，仁成甚至差點把自己做黑客時的一些有趣見聞抖出來，還好被小光阻止了，按理說，正常人被别人看到自己和另外的人聊天都會很排斥，但仁成卻懶得去管小光，反正小光也沒辦法透露給其他人。

小光曾經調侃他們這簡直就是“見光死”，于是後來仁成和咲約定見面。

“真是沒想到啊。”亞瑟愉悅地看着眼前的畫面。“咲的真身居然是一個變态的油膩大叔。

小光看到仁成在被變态大叔抓住之前落荒而逃的身影，他還看到自己在一旁瘋狂地大笑，那笑聲在現在的他聽來竟是如此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