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時間在流逝
仁成睜開眼睛,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座階梯的之上,四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但是出乎意料地,腳下階梯的感覺卻十分清晰,仁成眨了眨眼,然後向前邁出腳步。
階梯是向下的,不知道延伸到什麼地方,仁成小心翼翼地踏着一步步的階梯,走了不知道多久,空間感和重力像是同時消失了一般,仁成覺得自己已經走到了地球的中心,但階梯還在繼續向下延伸,他不得不停下來歇了一會兒找回方向感,才繼續往下走。
好在向下延伸的階梯已經沒那麼長了,他在心裡默數了一分鐘左右,階梯終于到達了盡頭,階梯的盡頭有一束光照下來,雖然那束光隻是淡淡地照着,但在這樣的空間裡無疑就像是太陽一樣,那束光照着一個躺在地上的人。
仁成心裡莫名地升起一種預感,他緩緩地朝那人走過去,一步一步地,一點一點地靠近,那人的模樣也一點一點地變得清晰起來。
那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身體軀幹和四肢拼湊起來的玩偶,而且那個玩偶雙目被戳瞎,沒有嘴唇,森白的牙齒混着鮮血在暴露在原本應該是嘴唇的位置。身上、臉上到處都是傷痕,十指隻剩下第一個指節。
雖然已經面目全非,但是那對仁成來說,依舊是一張無比熟悉的臉龐。
出乎意料的,他現在的心情居然很平靜,他走到玩偶面前,蹲下身,替他理了理額前的碎發。
玩偶那可怖的“嘴”緩緩張開,似乎是要說什麼。
“阿……仁……”
它用沙啞痛苦的聲音叫着這個名字。一瞬間,仁成感覺自己的身體也像是被肢解了一樣,身體軀幹失去了四肢的支撐,往下墜落,仁成的意識,也在身體下墜的瞬間,回到了現實世界中。
仁成睜大雙眼,看着陌生的天花闆,大口地喘息了幾下。
“你醒了啊。”身邊傳來加荷裡斯沒什麼感情的聲音。
“這裡是?”仁成撐起身來,加荷裡斯沒有幫忙。
“我家醫院。”
“我不是說送我回家的嗎?”仁成歎息一聲。
“你當時痛得完全暈了過去,我可沒義務背着個大男人回他的家。”加荷裡斯嫌棄地說,“叫救護車比什麼都方便,順便還可以給我家醫院增加營業額,我告訴你,别想賴賬。”
“把賬單寄我家吧,我會付的。”仁成說着,就拉開被子準備下床。
“費用可不低哦。”
“我明白,出院手續在哪兒辦?”
“蘭斯洛特,你疼痛休克的原因是什麼?”加荷裡斯壓低了聲音。
仁成愣了一下,卻沒有作答。
“是不是和小光有關?”加荷裡斯眯起雙眼。
“和你沒有關系吧。”
“你把他留在那裡,他會受到帕西瓦爾怎樣的待遇不難想象。他身上所受的傷痛你也會原原本本地感受到,是不是?”
仁成不語。
“不說話我就當你是承認了,你明明知道會變成這樣,為什麼還要那樣做?”
“如果不留他一個人在那裡的話,帕西瓦爾的怒火就會消失嗎?”仁成的語氣中終于帶了一絲不耐煩,“而且,那是他和帕西瓦爾之間的事情,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加荷裡斯冷哼了一聲,“嚴重的疼痛休克不及時搶救的話極有可能導緻死亡,你是覺得即使這樣也沒關系嗎?”
“我不會讓自己陷入那種境地的。”
“現在站在醫院裡的你的這話可真沒說服力。”
“随便你怎麼想吧。”仁成再次歎了一口氣,又問了一句,“出院手續怎麼辦?”
他剛說完這句話,卻沒料到加荷裡斯一把揪住他的病号服領子,把他重新按回了病床上。
“蘭斯洛特……”加荷裡斯右腳站在地上,左腿跪在床上,右手揪住仁成的領子,用力到指節發白的程度,他居高臨下地面對着仁成,劉海的遮擋讓人有些看不見他的眼神,但從他此刻說話的語氣能夠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的情感,“圓桌騎士團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我們……對你來說,又到底算什麼啊……”
“我隻是個叛徒。”
“我不是想說這個!”加荷裡斯大喊一聲,現在能看到他的眼睛了,那是一雙怒火後面充滿了悲傷和寂寞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倒映着仁成不為所動的模樣。
“你總是這樣,自己的事情與别人無關……”加荷裡斯指節泛白的程度又深了一分,“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的人在你看來都是‘别人’對嗎?”
仁成眨了一下眼,心想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但他知道加荷裡斯想說什麼。
“圓桌騎士團現在隻剩下四個人了。”加荷裡斯低聲說,“我們對你來說,也僅僅隻是‘别人’嗎……你以為自己的事情,真的就與我們無關嗎……”
“稍微有點驚訝呢。”仁成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什麼?”加荷裡斯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仁成,他看到蘭斯洛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淺淺的笑容。
“我之前,可能有些稍微低估你對圓桌騎士團的感情了。”仁成再次撐起身,把加荷裡斯揪住自己領子的那隻手拿開,“然後是,謝謝你。”
“突然說這些莫名其妙的——”加荷裡斯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把小光留在那裡,的确是因為那是他和帕西瓦爾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仁成看着加荷裡斯,神情認真,“這也是在他擁有實體的前提下,說實話,如果帕西瓦爾找到我的時候,小光還像是以前的那種狀态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向帕西瓦爾解釋。”
“那你一定會很慘。”加荷裡斯稍微想了一下,用确定的語氣說。
“但現在小光實體化了,所以他需要為他犯下的罪行負起責任來。”仁成一字一句地說,“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
“蘭斯洛特,你……”加荷裡斯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蘭斯洛特,他是想賦予小光作為“人”活下去的意義,異能如果失控的話還可以追責異能者本身,但如果是一個“人”的話,就必須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才行。
“這件事,請為我保密。”仁成看着加荷裡斯,無奈地笑了一下。
“老師!我們……我們找到了!”津島頂着厚厚的黑眼圈向國木田報告。
“修治,結果如何 ?”國木田看着津島疲憊的模樣有些心疼,但現在這個不是重點。
“我把情況和網絡社的同學說了,大家一起幫我的。”修治把報告遞給國木田,“那份遺書是真的,但其實還有上文。”
“上文?”
“沒錯,上文是把遺産給阿槙的,如果阿槙也出了什麼意外的話,才會輪到二條管家,隻是負責遺書管理的律師在一開始忘記了。”
“這種事情也能忘了?”
“所以我也覺得不正常,所以在想是不是有異能者從中作梗。又聯系到阿槙案發現場的那個彈孔,我想那個彈孔一定是二條管家留下的,但就是缺少證據,這是目前能找到證據最快的方向了,我就拜托同學在網上尋找相關線索。”津島一口氣說了好多話,“我們找到了一家萬事屋,萬事屋的老闆作證,二條管家曾經帶着阿槙去過他的店裡,并要求他利用阿槙的異能力制作可以保存的空氣子彈。”
“原來如此。”國木田扶了一下眼鏡,“有這條線索的話,就足以再次開展對二條的調查了。做得不錯,修治。”
“都是大家幫的忙。”津島激動地說,“二條管家什麼時候出發去機場?”
“他的航班還有三個小時出發,現在應該已經準備出發了。”國木田看了看表,“我先過去。原隊那邊我已經給他發了消息了,他應該很快就會帶着調查令過來。你忙了一整天了,就先休息吧。”
“我也一起!”津島堅定地說。
“那好吧。”國木田看着津島的神情,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但要記住,别亂來啊。”
“我知道的。”
一天前,岩佐商會。
“歡迎二位。”犬神恭敬地鞠了一躬,他看着眼前的一對老夫妻,溫和地笑了。
“聽,聽說,您能讓次郎變回以前的模樣,是真的嗎?”丈夫聲音顫抖地問。
“當然是真的。”犬神說,“隻是,需要二位稍微做出一點犧牲。”
“如果真的能讓次郎恢複的話,需要我們做什麼您盡管說!”妻子看上去十分激動。
“不是什麼很大不了的事情,隻是,在令郎恢複之前,需要二位做一些掩飾,與此同時,希望二位今後能一直在我們安排的地方生活,不要外出。”
“就……隻是這些?”丈夫略感疑惑。
“就隻有這些,至于需要二位所做的掩飾,稍後我會詳細道來。”犬神臉上的笑容始終保持柔和,“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回到現在。
“我就知道修治不會舍得讓我們被黑鍋的,真是優秀的孩子,作為前輩我很自豪呢~”太宰一邊捧着臉一邊對着手機裡說。
“别說些有的沒的了,我現在和修治一起去堵二條,你在哪兒?”手機對面,國木田壓制着怒火。
“我現在正準備去警察局拜訪一位重要的客人哦。”太宰笑着,“那天商業街發生的事情,總覺得沒這麼簡單就結束。”
“那個鈴木次郎嗎……”國木田微微皺眉。
“沒錯,國木田君帶着修治一起的話,一定能很輕松地攔住二條先生的,這我就放心了~”
“被你這麼一說總覺得像是被詛咒了一樣……”國木田垮着一張臉說。
“國木田君這樣說就太過分了!”太宰假裝生氣地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