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功保住了他自己的命、保住世界的命,把作為故事主角的、曾經的他表兄給壓了下去。
他成功見到了那個故事背後的大修行者,雖然隻是一面;他成功成為了佛門太乙境的菩薩。
有佛門在背後,他勉強确定了自己的安全。
他終于能夠放心地去追逐自己的道途。
但回首這走下來的一路,眺望接下來要走過去的未來,淨涪也不能就說自己真可以走到壽命的終末。
安全,于他,依舊極其奢侈。
他想要超脫于世、超脫于道,超脫于所有存在的、即将出現的棋局,他就必須要掌握力量。
亦即,道。
唯有走到道路的盡頭,走到至高處,淨涪才可以說自己是安全的。
他們兩人被卡牌契約牽系在一起,但他們兩人的需求又各不相同。
于商華年而言,他不需要他的卡牌之靈有怎麼強大的力量,有多少淵博的知識,他隻需要他在,隻要他幫助他邁過了那一道門檻。
大門之後的道路,他都可以自己走過去。
他也确定剩下的所有東西,他都可以憑借自己拿到手。
淨涪不懂商華年這份笃定到底是哪裡來的。
但想也知道,這也是他的直覺。
他對他的卡牌之靈的要求不多,所以相對來說,他剩下的、不多的要求就很高。
不離不棄、相依為命、互信互敬。
他想要的、想抓住的,是一個名為夥伴的親人。
而淨涪呢?
淨涪追逐證明他将永恒存在的道,追逐将保證他永恒逍遙的力量。
他想要超脫。
他原本對卡師的要求也簡單,身家清白、資質不差、服從度高。
身家清白,起碼要求了卡師及其背後不會牽扯到太大的漩渦,因為隻有這樣,淨涪才能在保證卡師不夭折的前提下,能将更多的心力傾注在尋找更進一步的機緣上。
資質不差,除了保證了淨涪在諸神寰宇那裡得到的收益之外,還能保證淨涪自己的基本心情。資質太劣拙的頑石,淨涪怕自己沒那麼多的耐心。
服從度高,則保證了淨涪自己的行事自由度。卡師和卡牌之靈,雖然是搭檔、是夥伴,但是也是拉扯的兩方。一方話語權高了,另一方的話語權就低。淨涪當然希望自己才是兩人中掌握着更高話語權的那一個。
由此,他也真正懂了商華年将他凝練出來的卡牌交給他那日反應激烈的真正原因。
不知道其他的卡牌之靈怎麼樣,但淨涪自己知道,他本質上很難回應商華年的期盼。
千百年地走過來,經曆過被父母舍棄、被兄弟嫉怨,淨涪自己早不對任何感情保持希望。
何況他的三身,佛身悟諸善皆空,心魔身悟諸惡叢生,本尊則高坐于佛身與心魔身之上,俯瞰善惡糾纏、錯雜不休。
這樣的他,怎麼看怎麼回應不了商華年的期盼。
何況,淨涪在此之前也根本沒有想過要回應這方面的事情。
他根本就沒考慮過……
那頭一日叫商華年動容、叫他真正決定對淨涪卸下所有防備,嘗試先去付出的那披蓋薄毯,不過是淨涪初初降臨時候随手給出的一點示好而已。
而商華年這邊呢?
他其他都很好。資質很好,也基本将所有他能給予淨涪的東西,都給予淨涪了。
包括自由,包括信任,包括尊重。
但他有一點很不好,他的氣運過于龐大了。
淨涪自己這樣一路折騰下來,總還有一條生路的佛門太乙境的菩薩,在同階段時候,氣運竟都還不如商華年。
這到底代表了什麼,淨涪自己很明白。
何況,大氣運者其實也等同于大麻煩。
從這一點來權衡,商華年是再好,都不在淨涪最初的選擇範圍内的。
他們這樣的兩個人,偏就締結了卡牌契約,成為搭檔的卡師和卡牌之靈……
淨涪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好笑又荒謬。
但在這樣一方寰宇、這樣一個國家養出來的孤兒出身的孩童,哪個又不是懷抱着這樣的一點期盼呢?
不過是,多一點和少一點的區别罷了。
淨涪一時放開視線,團團看了一遍這些向着一個占地面積廣大、窗明幾淨的高樓群落而去的孩童,到底沉默無言。
相比起他們來,商華年或許确實又更适合他。
‘超脫之始,在于思想。’淨涪心裡默念,‘而思想之始,或可從安全感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