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明白,讓您見笑了。”
程暮寒微微颔首表示感謝,再次擡頭,便看到跪坐在茶幾前推來茶水的林光霁,那副端莊模樣一時間讓他有些愣神。
“怎麼啦程隊,沒見過我這麼賢惠的樣子?”
林光霁用托盤微微遮臉,盈盈一笑,借機把錄音筆推入茶幾下,粘貼在底闆上。
見狀,程暮寒刹那間紅透了耳朵,借着抿茶水的動作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構思腦海中亂七八糟的幻想。
“不是說不會做飯嗎?”
醇香茶味自口中蔓延開來,程暮寒略有些驚喜。
“确實不會啦,不過剛剛上網查的泡茶方法而已,用料分毫不差,實驗人員的素養啦。”
走去房門口,一聲口哨喚來了一貓一狗,林光霁熟練的為他們穿好牽引背帶,拿起一旁的垃圾袋沖着二人揮揮手:
“吳專家,我帶阿花和阿金遛彎去啦,就在這附近。”
“好,去吧去吧,路上小心啊。”
程暮寒:“?”
好似在刻意為他營造空間一般,林光霁從來到吳紫萍家中便一刻不停的四下忙碌,現在甚至還跑去了屋外遛貓遛狗...
他不是說有些事想與吳專家确認嗎?程暮寒稍有疑惑,但轉念一想,畢竟這是自己家的私事,林顧問應該是在尊重我的隐私吧。
程暮寒心中泛起了些許暖意。
“小寒啊,小林在你們總域表現怎麼樣啊?有沒有給你們添麻煩啊?”
借着林光霁不在,吳紫萍忽然一副家長模樣,略有些歉意道:“要是這孩子胡鬧了,就拜托你們多多包涵。他沒有什麼壞心眼的,多半隻是為了完成某件事才會這樣不計後果。”
“請您放心,林顧問在ZT17的表現十分優異,我們隊伍如今能取得這般成績少不了他的幫助,隊員們也已經習慣了與林顧問相處的日常。”
每逢提到林光霁,程暮寒的嘴角總會挂上些許笑意,親眼見到他卻又刻意佯裝出一副嚴肅模樣,吳紫萍難掩那滿意笑意,欣慰道:
“哎哎,那就好,那就好。這孩子沒有安全感,自己一個人打拼也背負了不少壓力,一旦有人對他展露出鋒芒,他也會毫不客氣的怼回去。”
“雖然說敢闖敢做是好事,但他一人終究會有一日抵不過現實中重重的困境,我真的很怕他會突然被壓垮。”
“聽到你這麼誇他,想必他在你們那裡也過的很開心,我就也能放下心來啦,這孩子遇到好人了啊...”
“您過獎了,我們才是要感謝林顧問的一方。”
看着杯中忽地豎起的茶梗,程暮寒眼中泛起一絲溫柔:“這一年間,我的隊員們受到了林顧問不少照顧,無論是日常工作還是外出作戰,他總會給予我們充足的精神支持。”
“也是因為他,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所改變,愈發期待有他共事的每時每刻。”
“好...真好啊...”
吳紫萍輕歎一口氣,忽地語氣認真道:
“那...關于小煙的事情,你有問過小林嗎?”
“小林年紀小,和你們沒差幾歲,說不定能提出來什麼和我們這些老專家不同的見解呢,對吧。”
“是的,我明白,日後會問問他的。”程暮寒明顯一怔愣。
是啊,為什麼沒有問問林顧問?
心理學研究分部涉及的研究不在少數,他又知道舊案相關這些事,可以毫無保留的對煙姐病症進行說明了,一旦他真的找到了什麼治療方案呢...
看向窗外和貓狗嬉戲的林光霁,那活潑模樣好似已經忘卻了接下來的危機一般...
等等。
“吳專家,關于八年前...林光霁高燒不退的事情,您知道嗎?”
回憶起内鬼案時,林光霁與幾人所述過去,那時的他應該是已經入職勿忘學研究總部了,說不定吳紫萍會知曉?
“嗯,我知道。”
吳紫萍眼睫低垂,有些悲傷:“那時候,我和小林都挺困難的,可能真的是些有緣分吧,讓我們成為了忘年交,互相依靠至今。”
走去電視櫃前,她取來一本相冊,翻看着每一份記憶,眼角染上了一份不自知的懷念,将其分享給程暮寒:
“我丈夫患有腦梗,年紀輕輕的就開始管不好手腳,得随身帶着點手帕。”
“後來啊...人年紀大了,并發症就愈來愈多,以至于快要忘記我是誰,忘記這是哪兒,不會自己穿衣服,不會自己上廁所,還總是莫名其妙的發脾氣,聽着京劇也會突然哭的稀裡嘩啦。”
“終究...還是在那一年夏天,他永遠的離開了我。”
輕撫過二人的合照,早已習慣孤獨的吳紫萍已然再難凝結淚滴,轉而享受起這些尚未被忘卻的曾經,仿佛他仍伴在身側般眷戀。
“從悲傷中走出來并不容易,我嘗試着振作過很多次,但一直都在失敗。”
“因為我的萎靡不振,科研項目受到了影響,遲遲得不到成果,事業也進入低谷期,家裡還空落落的,隻剩我自己一個人,心裡很不是滋味。”
“那段時間,我一直認為,我失去了一切,沒有什麼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也沒有活着的必要了。”
“大概是一個暴雨的夜晚吧,我跳下了離研究總部不遠處的那座橋。”
“再次醒來,我眼前朦朦胧胧的,定神後才看到,有一個嬌小的男孩,正用手中的匕首,一下接着一下刺向被他死死壓制住的那隻勿忘。”
“直到它化為灰燼,這孩子也因為體力不支倒了下去,看起來十分痛苦。”
說到此,吳紫萍忽地看向林光霁,眉眼中滿是耐人尋味。
“我不知道他那麼嬌小的身體,是怎麼把我這個老婆子從暴雨中的河流裡救出來的,也不知道他一個年歲尚淺的孩子,是怎麼殺死一隻體型大他幾倍有餘的勿忘的。”
“但我很确定,他再不接受治療,就要因為高燒不退死掉了。”
吳紫萍搖搖頭,輕歎一口氣:“把他送去醫院後,我聯系了很多認識的醫生,還請來了勿忘學研究總部相關領域的各位專家,偏偏沒有一個人能找到方法救他。”
“我也是在那時才知道,這個小男孩就是被稱作怪物新人的小林,才十五歲就幾乎心理學領域全精通,千載難逢的奇才。”
“但在我們實在走投無路,隻能放棄他,惋惜這顆新星的隕落時,小林突然醒來,看了看輸液器,看了看我,然後又看了看輸液器——”
“我這才發現,血液回流了,他是在告訴我。”
“也多虧這些回流的血液,醫生們找尋到了救治他的方法,将中醫喚來為他紮遍手指尖,放出了很多黑紫的污血,小林也在一夜間奇迹般的退燒,恢複了健康。”
“隻是...那會兒的小林是個文文靜靜的孩子,沒現在這麼活潑,也不愛說話,總喜歡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一動不動的。給人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好在他現在平平安安的長大了,天天笑容滿面的,我這顆吊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聽聞,程暮寒緊攥的雙手堪堪放松些許,内心卻一時間如蟻行般慌亂。
“謝謝您。”他如是說。
“是小林的身體又不舒服了嗎?”
“請您放心,他現在很健康,隻是之前偶爾提起過這件事,我有些放心不下,所以問問您。”程暮寒簡單道。
“小寒真是個負責任的好隊長,謝謝你這麼關心小林啊。”
吳紫萍輕輕拍了拍程暮寒的手,忽聞一聲鐘響,看向逼近午時的時間略有些焦急:“哎呦,都這個時間了,我做的熬菜應該差不多好了,你倆也快留下來吃完飯再忙工作。”
“我來幫您。”
見程暮寒利落起身,吳紫萍急忙揮手,沖着林光霁所在位置笑了笑:“不用不用,你去陪小林和阿花阿金玩一會吧,眼睛都快粘在他身上咯。”
“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