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吧台邊,那扇沉重的木門被人推開,風鈴搖擺,碰撞出悅耳音聲。
來人腳步如蛇行般悄無聲息,卻目标明确,直直奔向角落裡那隻偷喝酒飲的蠢狼,纏繞至他身側。
“啧,怎麼哪兒都能碰見你這條蛇呢。”
猰犬擡手一揮,不悅地推開蛇虺那冰冷指尖。
“不願意就換個地方坐。”蛇虺看向面前的酒保,點點頭道:“老樣子。”
“我先來的,要換也是你換。”
“不想換。”
“行,看咱們誰先把誰惡心死。”
小小的争吵後,一切歸為寂靜,酒保隻是無奈一笑,将蛇虺的酒杯遞上前,便走去其他人面前繼續着工作。
“你收到通知了嗎?”
蛇虺輕抿一口辛辣酒液,瞥了眼身側人,見他點頭表示知曉,便繼續詢問道:“工作也減輕不少吧,畢竟他們兩個決定把調查暫緩一段時間了。”
“嗯,挺好的。”猰犬簡單回應。
“可能...他們也沒有閑心去懷疑你了。”
聽聞,猰犬微微皺眉。很顯然,蛇虺在那之後背着自己做了什麼刻意引火上身的事。
“你沒必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我也催促十一...盡快獲取到作戰許可了。”
猰犬:“......”
貿然推進計劃,甚至是讓林光霁懷疑到他自己,這無疑是十分冒險的舉措。
“我說的話,你很在意?”
思考良久,猰犬僅僅隻能得出,是天台上發生的那些事動搖了蛇虺想法的結論。
“不在意,隻是為了十一,傾盡我所能。”
“為了十一?這話可不像你。”猰犬嗤笑一聲,端起酒杯與人輕碰。
“是啊,不像,特别不像。”蛇虺望着酒杯中透亮的浮冰,眼中閃過些許落寂:“我這條毒蛇,什麼時候這樣猶豫了呢,竟然還過去見了他...”
回想起他們二人間發生的種種争執,那句話自始至終都無法在蛇虺的腦中揮去。
“十一說,這世間對他好的人本就不多,無所欲求便對他好的人更是稀少,他若不重情義,豈不是有違良心?”
“明明他才是無所欲求的幫過了那麼多人,為什麼得不到一點回報...反而是一直在被傷害呢...”
一滴滾燙淚水落入酒杯,融入堅冰,卻起不到絲毫作用,更不用說影響到這杯酒的風味。
猶如現在的自己一般,盡管滿是掙紮,卻最終難敵回憶,潰于感情用事,除了一滴不痛不癢的眼淚,再無用處。
“哈啊...酒量差的離譜還非得喝,每次喝醉又麻煩的要死。”
猰犬奪過人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擡手示意酒保遞來一杯冰水:“罵我罵的那麼狠,分明你才是最受打擊的人。”
“我怎麼可能...”
蛇虺搖搖頭妄圖辯解,卻忽地一頓,最終長歎一口氣,低下了頭:“怎麼可能不受打擊...”
“在大家都在罵我走狗的時候,隻有十一願意陪着我,與我分享那些本不該屬于我的美好,除他之外,根本沒有任何人知道我真正的感受究竟如何。”
“就連你...都是被迫留在我身邊的...”
猰犬:“......”
“所以,為了十一...當走狗也無所謂了。”
蛇虺灌了口冰水,迫使自己清醒過來:“當初,是他肯豁出性命來救我們,我們才能苟活到現在。如今我也隻能盡我力所能及,期望他在我們的庇佑下好好活着,别再被人傷害,能有人愛他。”
“可...他忘記了我們,忘記了過去,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他連自己究竟身處怎樣的一個世界都不知道...危險若來臨,他又能知道什麼?”
身側人又一次歎氣起來,惹得猰犬也有些煩躁,揉了揉蓬亂的頭發:“哈...真煩,連你都這樣,我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了。”
“十一說,他是被父母抛棄的,從孤兒院裡長大,名字是離開孤兒院的時候一個老師給起的。”
猰犬翻出手機,把一份資料呈現在蛇虺面前:“怕不是問他的人太多,他又忘記了自己的過去,編纂出一個最真實的故事講給我們所有人,最後又被陰差陽錯的錄入到了檔案中。”
“但無論如何,每有人問一次,他可能就好奇自己的過去一次,以他現在的性格,終究還是會踏上那條危險的路。”
他将手中的酒杯推遠,待酒保重新更替一杯後,才接起了下文:“希望十一能恢複記憶吧,還怕他又要幹什麼沖動的事,想要十一永遠忘記那些過去吧...又保不齊那個人會不會再一次盯上他。”
“我還是想辦法找找其他人吧。”猰犬搖晃着手裡的酒,盯着其中的零散冰塊出神:“十一救下的不止是你我二人,他們可能也在找尋着彼此,試圖打聽到十一還活着的消息。”
“至少...人能多一些,力量就會大一些。”
看着身側人也煩悶起來,蛇虺微微挑眉,以一副大醉的模樣靠猰犬肩膀,端着水杯苦澀一笑:“其實,想想也挺可笑的,我們竟然會為了兒時稚嫩的約定,膽戰心驚的度過了十多年...”
“可,若是沒有這個約定,我們也早就成孤魂野鬼了吧。”
猰犬:“......”
是啊,雖然不知道其他人會怎麼樣,但若是沒有這份信念,沒有蛇虺的陪伴,怕不是都在地獄裡走過個來回了。
些許苦痛記憶漸漸浮現,猰犬猛地灌了一口酒,将沒必要的念頭強行壓制下去。
“現在最合理的解釋,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生過什麼,緻使在我們面前被殺死的十一活了下來。而他的身體機能受損嚴重,導緻他忘記了在那之前發生過的一切。”
“但我确定,這隻狐狸就是十一,那個标記,令人畏懼的血色瞳孔,他還是個心理學家...”
說罷,蛇虺隻感身軀愈發沉重,幾乎完全靠在了猰犬身上。正欲起身之際,便被人習慣性的擡手摟住肩膀,重新靠了回來。
“是啊,十一從小就喜歡看心理學的書,明明字都沒太認全。”猰犬輕捋蛇虺臉側的碎發,共同回憶着殘破不堪的過去。
“可我...什麼都沒能幫上他,也沒能教給他隻言半語,連他喜歡什麼,讨厭什麼,我都不知道...”
蛇虺輕輕錘了下猰犬的腿,鼻尖微微發酸:“今天...他還說,他最怕打針了。”
“為什麼...小時候的他,連哭鬧都沒有過...”
猰犬:“......”
見人深陷愧疚,猰犬話鋒一轉:“你還記得九和十三嗎?”
“記得,”蛇虺果斷回應,掰着手指頭回憶起來:“九時常陪在十一身邊,卻始終無法信任我,十三那孩子能分擔其他人的痛感,總是心甘情願的往十一懷裡鑽,和他一樣傻。”
“九在那時和我說過,十一所承受的痛苦是我們無法想象的,他身體所遭受的損傷,也是不可逆的。”
猰犬将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咬牙切齒道:“起初我不信,明明十一是我們中最受那個人珍視的孩子,但...直到我看見...十一為了救十三,在夏日降下的那場大雪。”
“他差一點殺了我們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蛇虺聽聞明顯一怔,臉色愈發慘白起來,直起身死死盯着猰犬,催促他繼續說着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