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含蓄的情話,陸離的謊言,林光霁反而是對真誠的言語毫無抵抗力。
他大概猜到了程暮寒接下來會說什麼。
“自你我二人确定搭檔關系後,許多事情都是你在遷就我,我也應當做些改變才是。”
随時随地牽絆着,無時無刻關照着,放任規則之内種種胡鬧,或許自己才是被遷就的那個。
下次稍微謹慎些行動吧,林光霁如此反省。
可他也不過是堅持了一分鐘左右的時間,就奔着眼前異樣的輕微波動沖去,進入另一處與剛剛一模一樣的場地。
“平日裡總在辨别表情的我,每時每刻都能夠看透無數謊言。程隊不會說謊的這一點于我而言,彌足珍貴。”
“若是程隊再溫柔一些的話,恐怕謊言也會随之增多,難道程隊不想做我的伊甸園了嗎?”
面對那副可憐巴巴的神情,程暮寒手足無措。
“不是那種意思...”
“我知道的,開個玩笑嘛。”
林光霁走出公交站點,沿路緩行。
“嗯...雖然我也很想去給程隊做早餐,但程隊的飲食都是按照訓練計劃安排好的吧。”
“是的。”
“而且程隊的廚藝可是衆所周知的五星級水準,我就不去獻醜啦。”
程暮寒:“......”
一陣沉默,程暮寒歎息道:“不會做飯就直說。”
“我泡方便面的水平可是一流的!”林光霁一副俏皮模樣,吐出舌頭。
談笑間,林光霁已然步行很遠,身周場景卻幾乎毫無變化,也未曾再出現過任何突破口。
二人皆發現這一異常,瞬間嚴肅了幾分。
“這次的事情我不會追究,沒受傷就好,做的不錯。”
隻是程暮寒向來獎罰分明:“再擅自行動一次,一千字檢讨起步。”
“知道啦,以後會提前報告給程隊再出發的。”
約等于下次還敢,說了也是白說,程暮寒深知這一點,隻得無奈歎息。
林光霁忽然站定腳步,看向那本該出現在自己右側的公交站,此刻卻是一處幽深的小巷。
步入,濃厚的血腥氣息傳來,林光霁四下觀望,十分确定,這裡便是美夢中最脆弱的領域。
而這氣息...隻怕是美夢之外,噩夢連連。
“看來,我們的調查方向是沒錯的,”林光霁翻看着手環内所呈現的報告,逐一确認:“若能完結眼下的内鬼案,必然會收獲不少與舊案相關的線索。”
“何況,夢魇的情報可信,我一直在觀察他的表情,确實沒有說謊。”
“隻是這其中的準确含義...有待商酌...”
“我不認為你會心甘情願的被人飼養。”
很明顯,程暮寒已然從夢魇的話語中析出幾乎全部暗示。
而且,這是事實,林光霁并不否認。
“即使是向往自由的我,也終将難敵那般安逸生活的誘惑。”
“如果存活于所信服之人身側,被飼養反而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自然會心甘情願,百依百順。”
“不是嗎,程隊?”
短暫的沉寂後,程暮寒對林光霁無意間的撩撥評價道:
“你的思維跨度依舊令人歎為觀止,繼續。”
林光霁輕聲笑,繼續分析道:
“像他這般高智能的勿忘,向來是以戲弄人類為樂,怎會情願自稱老鼠呢?”
“所以...我的飼主,恐怕烏鴉們很快就會趕來我那處人煙稀少的羊圈打探風聲了,至于這鼠王...”
“今日就要上任了吧?”
這隻鼠王究竟是何許人也,二人心知肚明。
“解決鼠患并非易事,需要一個恰當的理由才可徹底鏟除。”
畢竟老鼠的王也算是個王,不會這樣輕易的被推翻,也絕不可忽視。若貿然行動,很可能還會驚動其他同流合污之輩。
這一點也已經困擾林光霁許久:
“内鬼案排查至今已有半年左右,大大小小的相關案件也早已悉數偵破,證據确實是收集了不少,但沒有任何一個具有決定性的。”
“以那隻鼠王的财力和權能,若他上任,必将會有大動作,而被他視為眼中釘的我則難逃一劫...”
“不如再耗一下他的耐心吧,我也沒什麼好怕的。”
大不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從頭再來,或再也不來,林光霁在這種方面相當豁達。
“好,不要輕敵,注意警戒,于你而言,DS級勿忘依舊極度危險。”
毫無疑問,連程暮寒都這樣認為,隻怕是與夢魇重逢時刻很快便要到來了。
“程隊不是給了我一把通用型号的奧特瑞嘛,隻要能堅持到你來救我就足夠啦。”
林光霁揮了揮挂在右手手腕上的長條芯片,卻發現程暮寒正在看向那個端着咖啡杯走到他面前的僞物,表情逐漸柔和起來。
林光霁:“......”
原來他真的會露出這種表情,不可思議。
“程隊,乖順的我是不是更招人喜歡呢?”
林光霁及時打斷程暮寒接過咖啡杯的意圖,卻見人順勢将通訊器取下,放在桌面。
下一秒,他握緊領帶夾,用其幻化的鐮刀瞬時間将眼前人兒的頭顱割下,完成斬殺。
鮮紅血液噴湧而出,那個林光霁表情震驚,臨死之際還不忘向程暮寒伸出手,一副妄圖牽扯他共墜地獄的模樣。
“呵...”
與此同時,通訊器内傳來一聲似笑非笑。
程暮寒扭過頭去看,真正的林光霁正眯着雙眼,嘴角止不住的上揚,露出過分愉悅的笑容。
仿佛被斬殺的人是自己一般,他在享受那份程暮寒賜予的死亡,卻忍不住去嘲笑對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舉動。
如果換做我,想要挽留他的方式絕不該如此。林光霁如是想:我一定會讓他那冷漠的表情之下滿是恐懼與悲傷,最終忍不住沖上前擁抱我,終日自囚于有“林光霁”所在的噩夢之中。
但自己絕不會這樣做,林光霁甚是清晰:若是真的到了這般地步,想必程暮寒早已經在自己的引導下,無比憎恨那個名為“林光霁”的存在。
唯有如此,他才能在斬殺後毫無留念的離開。
不然,如今自己所計劃的一切,都将因為一份不必要的情感而付之東流。
四周環境漸漸破碎,二人目光交彙,林光霁的笑容已然恢複正常,向着程暮寒揮揮手,通訊斷聯。
望着漆黑的通訊屏幕,林光霁眼睫微顫,似有些愁苦。
“本不該存在的悲傷啊...在何時彙入了你的眼眸呢...”
他緩緩閉上雙眼,長歎一口氣。
“改變計劃吧。”
噩夢消散,猛地驚醒,程暮寒瞬時間擡起胳膊遮擋住雙眼,倚靠在椅背,試圖以此方式掩蓋自己失态的事實。
卻終究沒能抵擋住一滴淚水的決堤。
比噩夢更可怕的,是醒來後覺察到,那是完全可能重現的未來。
他随意扯松領帶,撐着方向盤努力調整呼吸,試圖讓顫抖的雙手穩定下來。
“還是不肯信任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