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先詢問關鍵的幾位學生。梅茜·瓊生前組織過一支搖滾樂隊,樂隊裡的其他三名成員在哪裡?優先開展對她們的調查詢問,并盡快安排DNA取樣。”
她瀕臨暴露了。
格溫目送着朋友們進入問詢室的那一刻,并沒有為自己的處境感到片刻擔憂。她隻是在警員要求将手機交出保管時最後按亮了一次屏幕。瓊去世之後她将四張腕帶樂隊專輯拼成的簽名合照設置成了屏保,而上一次她失去了瓊,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又将失去幾個朋友。
警方将樂隊三個人分隔開來,她被命令待在一間藝術活動室中等待問詢。活動室裡擺着放假前學生們提交的課堂展示作業,看元素和形式大概是要為下學期校内翻排的音樂劇《阿拉丁》自制道具。她撿起并不會飛的飛毯鋪在椅子上,這樣坐起來不會太涼,後退時踢到了那盞神燈。
她拾起了神燈。錫制的壺用黃銅鍍過壺面,看上去很像回事,或許拍一拍真的有個燈神會像海螺一樣從壺口鑽出來。
現在最合适的願望大概是希望誰也不要記得她。
對一個來去無蹤的蒙面人來說,警方追查的技術手段其實反而是相對好應付的那類。她甚至已經想好了如何在DNA比對上做手腳打消懷疑——如果選擇采血的學生足夠多,她從裝載着已經收集好的血液采樣管推車上順走一支别人的樣本輕而易舉,徘徊者的工具盒裡也許能找到将信息标簽貼紙洗掉再重新覆蓋的小道具,這樣屬于格溫·史黛西的樣本就永遠也不可能和警方采集到的DNA相匹配了,最多隻不過有位“未能提供DNA樣本”的同學得因此倒黴再抽一管血而已。
然而想要抹去一個真實的人生活過的痕迹卻幾乎不可能。物理的痕迹尚可遮掩,人們的記憶卻無法修改,她的存在就像一道流傳于人們口中的幽靈,會從與她有過交集的一個人飄向另一個人。如果每個人口中的她都有一道她平日裡來不及掩蓋的“不對勁”的缺口,那麼這些缺口拼湊起來就會是一個完整的蜘蛛俠。
更何況她的入學檔案幾乎是空白的。
在這個所有人都自洽的世界裡,唯獨她沒有曆史。她的入學是一場和行政老師心照不宣的互惠,她幫體操隊維持高中聯賽的好成績,金斯曼女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不再提起她完全不存在的過往學籍。斯蒂爾斯女士因為聯系不上她的父母又查不到她的住處而不得不挨個敲開她朋友的家門詢問其去向,就連學校住宿管理部的工作人員也會在她反複提交假期延長住宿申請時多問一句“你為什麼從來不回家呢”。
蜘蛛俠逆轉無數困局,唯獨堵不住大家的嘴。隻要任何人在問詢中提過一嘴“史黛西同學的特殊情況”,她就成了籠中之獸。
樂隊的其他人會不會将那些關于蒙面人的疑問與頻繁消失的鼓手聯系起來?
體操隊的教練會得意地告訴警方她的成績多麼奪目耀眼嗎?
斯蒂爾斯女士會想起自己曾在瓊家中找到了格溫·史黛西麼?
金斯曼女士是否還記得她和邁爾斯·莫拉萊斯某個夜晚在公共大廳中不同尋常的打鬥?
她不知道。格溫想,或許不出幾個小時她的真名便會像蜘蛛俠的面具一樣印進大街小巷、傳遍每一台手機。
在等待被警探叫到名字進入問詢室的短暫片刻,她搓了搓手上的燈。
那就讓她先許下三個不會實現的願望好了——
首先希望有足夠數量的人選擇抽血采樣,即便這希望渺茫,畢竟人人都怕痛。
其次希望不要有人在面對那些問題時想起格溫·史黛西,即便沒人記性會壞到那個地步,畢竟她與那些問題的答案吻合到不像話。
最後,希望大家再相信一次蜘蛛俠。
即便現在看起來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