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爾斯的柳葉刀一頓。
而格溫半擡起眼皮看了懸空的刀刃一眼:“還切不切?不切我自己切。”
艾倫已經轉到了社會新聞頻段,實際上現在的收音機電台無論怎麼調大概率都是社會新聞,畢竟再沒有任何事能比紐約今天下午所見之巨變更離奇詭谲又駭人聽聞。
收音機嗷嗷叫:“下面是由我,J·J·詹姆森,親曆者本人帶來的第一手見聞……”
艾倫下意識就要換台,被女生出聲阻止:“接着放。”
“顯而易見這是一場邪惡六人組針對義警的報複性行為,”在親眼見到神秘客與蜘蛛俠不死不休的正面相抗後,JJJ似乎終于放棄了他那套義警與邪惡六人組是自導自演的一夥人理論,然而下一秒他話鋒一轉,“因此被牽涉其中的無辜市民便成了這些超級犯罪分子之間鬥争的犧牲品。”
他在鏡頭前掰手指:“有包括生産服務部門辦公室、獨立預算辦公室部長和交通部部長在内的23人受輕傷,另有1名市民與會人傷情危重……”
邁爾斯蹙眉,徘徊者和蜘蛛俠都在場的情況下,有誰至于傷情危重?雖然他們打得連議事廳本身都逐漸土崩瓦解,也的确無法保證所有市民毫發無傷免于牽連,但他印象中除了唯一的一位,似乎沒有哪個普通市民的傷情足以被形容至此,是JJJ在誇大其詞還是難道說……
“哦,更正,那名市民與會人已經不幸被宣告死亡了,”JJJ帶過這條消息就像帶過一條天氣預報那樣過顯平常,他的重心在論點而非論據,“邪惡六人組分明沖着義警而來,可最終卻由普通民衆承擔了傷亡後果而義警全身而退。這樣的存在究竟是紐約的守護者還是災禍的根源呢?”收音機外一道目光悄然亮起又轉瞬熄滅。
“嘶!”格溫閉眼,折過肩膀在眼角遮了一下,襯衫肩處印下很淺的一道水痕。
麻醉劑量不夠鎮痛效果不佳。手術鉗探入肌理,邁爾斯的手很穩且目标堅定,拈出彈片就果斷外抽,然而即便如此還是攪動了肌肉組織,他感到格溫的腿條件反射要撤,但她反應也快得吓人,握拳錘在腿上,硬生生把抽離的沖動打消了,隻有腳趾緊緊抱成一團。
收音電台仍在轉播,JJJ似乎想起了自己的新聞節目并不能總是隻端義警這一盤菜,總算顧及了其他更令人關切的事實:“如果昆汀·貝克在直播頻道中所供述為真,那麼整個紐約城的管理系統早已千瘡百孔。雖然我們的城市一直岌岌可危,但市民們自始堅信着引以為傲的制度至少能對超級反派稍加抵禦。可現在我們究竟還能相信誰?面對超級犯罪分子們紐約市将何去何從?”
“調台。”JJJ的新聞評論情緒輸出大于信息含量,再往下聽就是車轱辘話來回倒和譴責天譴責地譴責義警ABCD了,格溫早聽會了,去号角日報實習半個小時能量産十篇這樣的稿子。
“哒。”金屬子彈落在手術盤中,細長的彈頭在盤中滾了幾圈,印出一條粘稠的帶血的車轍。邁爾斯把無菌棉按在傷口附近,棉花很快就完全濕透了。他注意到格溫唇上的細細密密的汗,她似乎根本沒意識到也顧不上擦,艾倫先前給她倒了杯水也沒記得喝。
下個電台頻段直接切到了紐約市政府公告。很顯然,決策者們選誰來當這封政府公告的發言人曆經了一番艱難抉擇,畢竟神秘客被逼着對着受衆千千萬的直播頻道自揭老底的同時也宣告了紐約市政的信用破産,紐交所最綠的那隻股都跌得沒這快,現在紐約每一條政令每句公共發言都能被市民打個問号——誰知道做決策的那個人到底還是不是如假包換原裝?
臨危受命的人令人意外又情理之中。連市長都被偷梁換柱,她作為市長顧問的可靠性原本也連帶成了個巨大的疑團。但論及聽證會上的表現,她又可謂倒黴且清白得相當有目共睹。正好其他部長們對發言人這個一看就是讨罵的背鍋垃圾桶工作連連推辭,它就順理成章地落在了墨菲女士頭上。
墨菲女士在聽證會之圍中脫困不過才幾小時就重新收拾了自我,聲音經過舊收音機的扭曲變形帶上了一些特殊的磁性,很令人安定:“市政府與FBI及警方聯合成立的特殊專項組已經根據昆汀·貝克的供述整理了時間表。時間表上涵蓋的所有職能部門人員,即供述所涉人員……”
艾倫:“就是指神秘客演過的角色呗?彎彎繞繞不講人話。”
墨菲:“……他們的人身安全将得到确認,并且其職務将進入解除狀态,直至被确信已恢複到足以勝任之水平。”神秘客的潛伏無異于蠹蟲将市政部門層層啃穿了孔,撥開卷心菜時每片葉子上都有洞,因此補起窟窿就相當棘手,這樣大面積的停職操作也是史無前例之舉,相當得罪人。
收音機外的少女“嗚”地叫了一聲,下意識摳緊了給她做手術的人的手臂,白皙的皮膚凹下去,手骨的形狀清晰可見。他深色的肌肉被她摁得下陷,皮膚自她手指之間嵌出陰影。邁爾斯縫合技術太一般,手上全是她的血。抽出小臂撐起身去洗碗池沖水,又發現艾倫早上的餐具還堆在池底。水龍頭扳開燙得吓人,邁爾斯想調水溫卻發現熱水檔其實隻開了一點點,他會覺得燙隻因為手心剛才接觸的皮膚太冷……再這樣下去她就要休克了。
收音機不會因為聽衆的心思而停旋半刻:“所涉人員在時間表内簽署通過的政策或處理的議程中文件,即日起全部作廢。”
“一想到有些政策是神秘客簽的就心上發毛,”艾倫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真夠惡心人的。”已簽署的文件能作廢,已出台的政策可以就地廢除,可那些已經生效過的政策産生的影響又該如何彌補?聽說好幾個行政區的養老金積壓幾月未曾發過一個美分,甚至已經有老人因為經濟困窘而放棄治療而不幸離世,就算市政能補發這些資金,一個死人的賬戶上再多幾個數字又有什麼用?
“艾倫叔叔,”邁爾斯一拍腰間,一根黑色遊蛇般的伸縮繩索抓走了挂在門邊的鑰匙串,他将帶皮扣的摩托車鑰匙拔下來抛給對方,打斷了後者對新聞的實時點評,“她需要輸血。”
艾倫握拳接住了鑰匙,侄子這是派他去醫院血庫轉一圈。
“行,”艾倫應得很幹脆,将皮帶扣收緊了些,臨出門前忽然從門外探回頭,“等一下,她什麼血型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