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個錘子陪,”蜘蛛俠早就玩膩了情景扮演,她看準了時機,趕在人質重新回到神秘客的控制範圍之前手腕一翻,瑩白的蛛絲呼地糊住了神秘客的槍口,收腕時那把小口徑手槍就從對方掌中騰飛而出,而她另一隻手從吸附的議事廳吊頂幕布滑輪上猝然一松,整個人流星般下墜,直直躍向落單的墨菲女士,還不忘提高音量催促對話之外的另一個人,“真慢!徘徊者你想完了沒!”
他還真想完了。
徘徊者哧了一聲。答案淺顯得就在眼前,怪不得她連多解釋一句的功夫都懶得費。
特勤人員緊繃着全副身心舉着槍追蜘蛛俠的時候乍聽到市長說“目标不止一個”,原本就慌了點手腳,而那個潛藏在暗處的另一位義警真正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他們僅僅隻是感受到了一團比黑暗更加沉郁的紫烏色的風。
有人手腕突然麻痹動彈不得,還有人隻覺腰間一空。他們大腦的信息還未來得及處理發生了什麼,便看見所有特勤人員所站立之處都有一束極具穿透力的遠程光束冉冉升了起來。
借着光束邊緣發散的微亮,有人依稀辨别出了議事廳頂端此時的樣貌——就在他們的頭頂,數根黑色的繩索交叉成了一張龐亂錯雜的網,而每根滑索的末端都垂着一截繩結,鈎抓着一隻光源。
那是他們的強光手電。便攜式手電的照射範圍很小,原本隻能鎖定某處方位用以瞄準聚焦,不足以照亮一整個人的全貌。可當所有的強光手電從四面八方傾斜、光路聚攏之時,它們就形成了一支巨大的舞台光束,打亮了視覺的核心。
參會的市民們原本齊齊縮在桌下躲避飛流的彈片,可那束光線太刺眼,就如同影院座椅上的人在萬物寂滅時忍不住睜開眼緊盯着屏幕般,他們探出了頭,向光線彙集的主角望去。
然後倒抽一口氣。
“市長……市長被你們變到哪裡去了!”JJJ率先伸出了手指,指尖上下狂顫。
“問我幹嘛,問他呀,”蜘蛛俠單手吸附在光束之外的一角,另一隻臂彎撈着忽然被劫走驚魂未定的墨菲,她用手指頭哒哒地拍了拍墨菲的手臂作為安慰,“别害怕女士,我純純好鄰居。”
失去了無人機投影僞裝的神秘客像個穿着戲服的街頭藝人,圓圓的魚缸頭反射出滑稽的亮斑。他擡手頓足,沒有新的幻象生成,想跺腳啟動腳底的飛行裝置,剛一擡膝蓋一根蛛絲眨眼間就如飛彈纏了過來,雙腿被捆成了内八字。他向聚光燈之外小撤一步,徘徊者指爪一動,所有的滑索便被牽動着精密地位移,追光燈對神秘客如影随形。
特勤人員們也反應了過來。所有原本還追擊着蜘蛛俠的槍口與準星唰唰調轉了方向,團團圍住了聚光燈下的神秘客。
蜘蛛俠唏噓:“最熱愛演藝事業的魔術師就這樣在聚光燈下迎來了他的謝幕。”
市政廳的燈光重新亮了起來。
緊急上崗的電路維修專員抹了把汗,他們從來沒應對過如此令人焦頭爛額的斷電事件,還好市政部門通常都有兩套供電系統,啟動備用系統後暫且能堅持幾個月供他們慢慢檢修。
人們像躲過了一波浪潮的沙蟹,從滿是木屑、煙灰與碎玻璃的桌椅下鑽了出來,驚奇地盯着台上的魚缸頭怪人。後者的雙手被反鉗在背,特勤人員給他扣上了手铐,用槍管推着他的脊背逼他向前走,滑稽的是他膝蓋上還繞着兩圈蛛絲掙都掙不開,隻能以厘米為單位挪動。
除此之外,沒有蜘蛛俠或者徘徊者的影子。
他們如同出席了一場假面演出,隻在燈光俱滅時出場,而當一切塵埃落定後便又息影而去。如果親眼所見才算真實,那麼衆人甚至無法笃定他們曾真的現身于此過。
“解決了?”艾倫一直聽着通訊裝置中傳來的動靜,他剛剛不顧市政廳分流處安保人員的阻攔強硬闖入了門禁範圍,摩托車的厚胎正将寬台階當成平地一樣碾,再轉一下油門他就能趕在子彈打崩他的輪胎前一路騎到最上層的議事廳去,可現在看情況似乎沒有他出手的必要了。
徘徊者回到了他們曾經匿身的那處裝飾燈管後的縫隙中。身下的議事廳裡,驚魂未定的人們正在撿拾落了一地的會議材料——議事廳被封鎖的門已經重新開放,聽證會因故中止,所有人都被下了驅離通知。
“似乎如此。”這場聽證會果然還是沒能按照市民們的期待順利進行,不過比起他所擔憂的某些更危險的襲擊,神秘客這次造成的騷亂或許算得上傷亡極小的一類,小到他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喏,收着。”一旁的蜘蛛俠硬邦邦地塞給了他一個檔案袋。那是她在漫天彈雨中趁神秘客不察順到手的卡沃爾案證據資料。能将這些資料交還給當事人,哪怕是個并不無辜的當事人,也比讓哪個喪心病狂的反派揣手裡要好。
徘徊者盯了一陣檔案袋,它泡過水又曆經多番争搶,外殼的防水層破破爛爛地翻了起來,内頁想來早就皺得不像話,卻仍然在此刻完整地被遞回了他的手中。
“愛收不收,随你便,”蜘蛛俠隻覺得兩人身處的空間太過逼仄,甚至比先前還要更令人喘不過氣,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冷淡生硬,“我不需要你謝。”
什麼?徘徊者無故被紮了一身刺,他眉頭緊了緊,按捺住張口回擊的條件反射,決定解釋:“我是還擔心除了神秘客之外有其他……”
“你以為自己躲得很好麼?”一道清晰到刺耳的聲音紮入鼓膜。很少有人能笑得如此尖刻,比夜枭還要凄厲。
議事廳中的衆人茫然循聲望去,發現那聲音出自台上一位肩膀寬厚的官員。
“好耳熟的聲音,那是……”
沒等辨認出聲音的人道出答案,人們目中所見之景又煌煌一閃,視野如同潛行着水底巨獸的湖面,以那名官員為圓心颠簸震蕩起來。官員的肩背忽然如山脈般膨脹了起來,上升的折點徐徐展開,猶如巨翼的鳥折疊了他的翅膀,現在終于找到機會振翅鼓翼。
而他的身旁,一名坐輪椅的官員身上發生的變化甚至比這更快。她的輪胎與椅背仿佛活動的粗藤蔓般扭動了起來,緊接着衆人眼前的人物與場景都仿佛一張蒙着活物的畫,畫下鼓動的藤蔓遽然撕開了一切幻象與障眼法,化作三根茁壯的帶着環節的觸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插入了台下人群之中。
“總算逮到你了,這不是好認得很麼?”秃鹫陰恻恻地笑了一下,對着人群中他早就鎖定的位置,“當完救世主又躲進人堆裡僞裝成普通人是什麼滋味?戴着腕帶的蜘蛛俠。”
他目光凝聚的方向,章魚博士觸肢末端的爪正死死地掐着一個人的喉嚨。似乎想要發洩某種仇怨,觸肢像捕住了獵物的蟒蛇迅速收緊,被掐住的人甚至連一聲驚叫都沒來得及發出。
瓊的手下意識地努力扳了扳鉗制住氣管的觸肢爪,可那爪子硬得像鋼鐵鑄的,而且收緊得太快了,好快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