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脫掉了手套,用指腹抹了抹手機屏幕,體溫在觸發屏幕自動邊框時也帶起了一圈水霧,他意識到不是手機死機或熄了屏。
他将車停在距離市政廳最近的公園裡,裝作對公園裡的那個畫十刀一張人像速寫的街頭藝人感興趣,實際上偷偷用手機接通到市政廳的局域廣播内部,實時抓取最新的議事廳内部畫面,比網上的直播角度更全,幾乎全無疏漏。
可即便已經盡全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在瞬間丢失市政廳内部信号時,他還是沒理解發生了什麼——“蜘蛛俠襲擊了市長”,是在聽證會的公開直播被信号被完全掐斷之前,所有人通過終端能聽到的最後一條信息。
“邁爾斯?”他聽到了來自徘徊者通訊裝置那頭的混亂動靜,站起身來。市政廳低層的公衆大堂被重疊的光裸樹枝擋住了大半,他又騎車拐到市政廳的正前方仰起頭,發現議事廳所處的那一截回廊已經全然晦暗了下去,像蒙上了一層黑色的紗圍。
“先生,聽證會進行期間不允許靠近市政廳正門。”有巡邏警員看到了重型機車突突作響的汽缸,前來阻攔。
還聽證會呢,聽證會都沒了!艾倫幾乎本能地想把自己黑漆漆的手機畫面甩給警員讓他睜開眼瞧瞧當務之急到底是攔他還是去市政廳内部增援,可增援援的會是誰?他想到他聽到的那條被全程直播的詭異警報,一時甚至不能辨别誰究竟是敵是友。
幸好他知道還有誰永遠可信任。通訊裝置響起了來自侄子的訊息。
很短的一聲“在”。
在屁啊在。艾倫擰了把油門繞到市政廳建築背面,風馳電掣中嘴都打秃噜:“那賊鳥發動突襲了對不對!他切斷了議事廳的供電想摸黑行事?不對那蜘蛛俠又是什麼情況是小妞瘋了還是特勤局那群蠢鈍如豬的搞錯了襲擊者?幸好徘徊者面罩有夜視功能,你甚至可以臨時發個電把這棟樓的照明系統供起來,我以前幹項目承包的時候有個合作的老建築設計師跟我講過紐約市政廳的供電系統保留了上個世紀初的舊式線路所以……”
“電路是我切斷的。”徘徊者言簡意赅。
“What?”艾倫面部肌肉卡了一下。他聽到侄子周身的動靜,那幾乎可以用詭異來形容,除了普通市民的驚慌失措的幾聲呼喊,更多的是徘徊者騰挪跳躍時頻頻切換的環境噪聲,嗡嗡繞繞吵得沒邊,偶爾噪音會戛然中止,緊接着徘徊者顯然跳去了下一處,整個通訊頻道就又跌入了缭繞不絕的蜂鳴的海洋。
“秃鹫呢?”艾倫還記得他們埋伏是為了阻止秃鹫信誓旦旦聲稱要對聽證會發動的襲擊,況且秃鹫還提前糾集了同夥,“還有章魚博士呢?”
“沒看到。”
那就真的不是飛禽海鮮組發動的襲擊了?艾倫頭一次這麼想攥着侄子的肩膀前後大力搖晃,看看能不能從他嘴裡多晃出幾個字來。
“那就是小妞的确襲擊了市長?”雖然謝菲爾德是值得兩個大嘴巴子,艾倫早也想來兩拳,但聽證會衆目睽睽之下超能力者公然傷害市長意味可完全不同,顯然是昏得不能再昏的昏招,蜘蛛俠怎麼想的?“她襲擊市長幹嘛?為了報複你給你添麻煩啊?”
蜘蛛俠松開了手上的蛛絲。
她根本就沒命中任何目标。如她所料,她在縱身飛掠向謝菲爾德市長時明明錨定了那個站在演講台前的人形目标,眨眼間飛撲而至時卻撞入了一團空氣裡。周身的景象連同謝菲爾德市長本人一起如水鏡般汩汩波動碎裂,又在她身後重新彌合為一。
她甚至因為沒能觸及任何阻力而憑空往前滑了一小截,碰到了主席台後的木制油漿立面牆,還有垂在牆上的市旗與國旗。這些倒是真實的,她想,議事廳的布置沒有作假,算個好消息,他們沒有被引入某個憑空搭建的烏有之鄉,隻有主席台上的人才是幻象。
她在“謝菲爾德市長”拿出檔案袋的那一刻幾乎要想死自己的遲鈍。彼得的猜測并非多疑,她獲得的所有情報也毫無作假,甚至在昆汀·貝克虛拟現實技術公司工作的實習生也并非因為惜字如金才沒跟她交流過于神秘客有關的情報,畢竟神秘客的确極少在公開事務中露面。
或者說,他其實一直公開露着面,但大多時候用的都不是他自己的臉!
她終于知道神秘客深居簡出都在忙些什麼了,甚至許多疑惑都如同推翻了第一塊磚的多米諾骨牌,層層迎刃而解起來——她之前已經如此确信紐約系統内有一股力量正在為邪惡六人組的公司大開方便之門,并且極大可能盤踞于中高層,有着跨部門調動市政資源甚至聯邦資源的能力,卻苦于無法尋找出手握那樣權柄的人究竟是誰……可如果這股力量,就是邪惡六人組自己呢?
她甚至想起了初到這個宇宙時看到的某些關于社會名流性情大變的報道,還有梅姨抱怨中那個拖延養老金遲遲不發的社保局官員。如果這些人并非一夜間轉性而是殼子裡真的換了個芯呢?如果神秘客早就暗中陸續取代了這些市政部門和執法機構的關鍵位置呢?要同時僞裝多人他顯然分身乏術,可如果他的意圖原本就是“成為市長”呢?從前的那些不同角色對他來說,隻是一些用過即抛的試鏡而已。隻要确認他在一個層級的僞裝沒有被人拆穿,他便可以接着向上再換個僞裝目标,這些從低位到高位的層層替換幾乎算得上一場從配角到升咖到主角的角色扮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