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沒有那麼大影響麼?
邁爾斯恍然間想到了那場演出。在一切滾燙的樂音沉寂下來之後,她的鼓槌将衆人的心跳打碎之前,有一段孤獨的哼唱,聽起來不可觸及,像碰一下就散去的從鼻腔裡歎出的雲霧。渺遠的歌聲裡仿佛有一個人在向前走,穿過滿城霓虹。沒有人向她問好,沒有人擁抱她,她雙手插在上衣的口袋裡埋頭向前,鞋帶散了就繞在腳踝上打個結,繼續走向紐約的雲霧,像繞進一座沒有出口的迷宮。
哼唱隻有幾個小節,但他卻屏了好長一口氣,長到他像個泅渡海峽的人總算冒出頭來,最終飽吸一口——而新鮮空氣般重新湧入耳中的,是不再孤獨的鼓聲。
錄像帶裡的人偶爾擡起眼,視線穿過鼓組與隊友們一觸,然後她笑起來,笑容持續了很久很久,直至餘音散去,她像睡飽了的貓舔舔唇,眨掉眼淚,好像剛才隻是美夢後的一個哈欠。
“這不是什麼囚徒困境,”邁爾斯從椅背上挺起,他聽見後桌膛裡的小動作已經快停歇了,而這節實驗課也将要結束,“我們不是坐以待斃等着别人出牌的人。”況且對方還是弗拉什,真上了賭場這人還不夠資格坐在他對面。
“想通啦?”她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反應。
下課鈴響,所有人将清洗好的實驗儀器推向桌前方。而拳擊辮男生雙指勾起背包甩上了肩。
湯普森家的郊區住宅的燈亮到格外晚。
停了學的弗拉什沒有資格繼續住在學校宿舍,然而父母和兄弟姐妹們顯然還不習慣他此時的存在,一家人吵得天翻地覆。
“你們懂個屁。”弗拉什退出餐桌時摔了盤子,碰倒的楓糖漿濺到了袖子上,他抓着袖口在褲子上擦了擦,鎖上了自己房間的門。
牆上貼着幾張NBA明星的海報和橄榄球隊的隊員合照。弗拉什挨個數過合照上的人臉,其中一大半都還在學校裡好好待着,而他們在聽說了他的所見之後,個個都興奮地拍着胸脯打包票,保證就算他不在學校也能把那個叛徒的照片傳得滿天飛。
然而他卻不如那些人興奮。
桌上還有幾張照片。與牆上那些卷了邊、四個角逐漸老化分了層的照片不同,這些照片被很好地裝裱在相框裡,長菱形的支架将木框撐起來,他坐在桌前時擡頭就能看到那些合照。合照上的人依偎在一起,金色長發的女生捧着書靠近他,亦或是她捧着啦啦隊表演賽獲得的獎章而他舉起校際橄榄球賽獎杯,兩個人互相親吻着對方的獎牌然後再接吻。
弗拉什摸着相框上的玻璃隔窗。照片上他的臉比現在看起來要年輕一點。如果拆開相框翻起合照的背面能看到時間落款,大多數都拍在高一,那個時候艾莉西亞還沒被那支女同性戀邪教樂隊給帶歪。
“所以能提前透露一下是誰嗎?”有隊員發來消息。
“别着急,”弗拉什似乎對什麼穩操勝券,“我設了定時郵件,如果那個叛徒要當縮頭烏龜,明天一早照片就會發到你們的郵箱。”
他看着隊員迅速回複的“等着呢”,将手機按滅扔到一邊,推開了窗。口袋裡還有半包煙,他搓出一根點上,裡面加了朋友說的“新料”,聞起來有股苦澀的草藥混着貓尿的味道。他第一次試的時候膽子還小,和朋友頭碰頭縮在一個小房間裡抽,現在已經無所謂湯普森太太會不會拍門罵他了。
他撐在窗台上,深深地含了一口氣體,閉眼時眼皮興奮又焦躁地顫動着,而那根煙就夾在窗台邊的指間,一點紅彤彤的火星子。
身後的手機還在彈提示音,弗拉什劃掉那些來自男生們的消息,點開了另一個冷清的聊天框,那裡面隻有他發出去的消息——“左手痊愈了沒有,有沒有留疤?”“那支樂隊已經找到别人替代你了,你還拿她們當朋友?”而對方一條都沒有回過。
她會回的,弗拉什不知從哪來的信念……反正他馬上就能證明,他也能向這個傷害過她的紐約惡勢力群體反擊了。
他再擡起手将那根煙往嘴裡送時,窗外遽然劃過一道紫黑色的影子。
隻聽锒铛一聲,房間黑了下來。他的燈碎了,緊接着手上一空,那根煙也不見了,暗裡不知哪處的鐵鈎子似的東西抓掉了它。
鈎子似的鐵爪下一秒掐住了他胸前的襯衫布料,狠狠地将他往窗外一拖,弗拉什整個人懸了空,隻有雙腳後跟還搭在窗棱上,而整個身體與獨棟住宅的外牆垂直。他泰半重量都靠鐵爪上的那團襯衫支撐,隻能繃着腳,鐵爪一松手,他就會從三樓掉下去。
襯衫維持不住一個接近成年的男性的體重,已經發出了撕裂的崩斷聲。
幽幽亮起的紫色火焰背後傳來一道聲音,辨不出聲線:“那個名字是誰?”
“不說就把你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