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史芳把酸菜切過去，又把肉切好，眼看加下的火又着旺了，還是不見進來人的，幹脆把菜炒下了，挖出來炖到爐子高頭。就又丢給了幾個過煤蛋子，暫時把火壓住些。又頂下了一鍋水，冬日子，用熱水的地方就多了，不管是洗手，還是做飯都方便。這會子就剩下幹活的人回來，往鍋裡下面就對了。史瓊進來找上的笤帚，出去站到門台子上，把衣服褲子鞋面細細兒掃了一遍，就連頭巾上的灰塵也抹下來抖淨了，才說進來洗掉的臉。史芳就坐在窗子根裡，照住外面的太陽光，自是一針一下納鞋底子，線拉過去，才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快嗎慢了？”史瓊把頭巾擱過去說：“最後一趟了。”忽一下瞅見了，忙忙過來把鞋底接到手裡，“你不要給我納錯了！”仔細分辨納下的針腳還可以，花子也對頭，不由贊了一句：“你還納下的好呀！”因又把鞋底遞到妹子的手裡了。聽史芳說：“你的這個麻繩子，已經就是老古事了，搓一個也費勁，假如納上一天底的話，手還疼得跟；我瞅下莊子裡的年輕媳婦子，現在用的全是尼龍線繩子，都是秦州人跟前買下的成品。一個是輕容易拉不斷，還滑蹿得很，輕輕一拉就過掉了。再一個，納下個底也平展。就像是這個麻繩子納下的底，啥時候看，都是疙裡疙瘩的，根本就不受看。”史瓊說：“哎呀，穿到腳上了，誰專門兒看去？就說裡子裡不平展，面子上還是一樣的。再一個，我要的是拽牢，穿到腳上舒服！原委你的姐夫沒穿的鞋了，這個馬上又到熱日子了，外面幹活去，再就顧不上捂不捂腳，啥時候都是那雙破皮鞋。回到家了，總得教腳放松一下。我還思想的：啥時候閑了，我給你也搓下些麻繩子，你給尕子的姑爹也納下一雙教穿去。”史芳一聽就不幹了，“你快拾掇過罷，你也不要給我搓下些麻繩子了，我也不要，也給他不做！真真兒人說人的閑的沒事幹了，我這會子早也想通了：有錢，他就自己買上穿去；沒錢，就那個鞋圈連，愛穿不穿。把我的啥事害了？就這個一年下來，我一個人把莊稼苦的打下，教他來端上個便宜碗，都就冤枉死了。再的人家的男人，一年出去把錢掙上來，是養活女人的。我們的倒好，反過來還得教女人養活！”史瓊一聽沒話了，這個兩個人呀，真真教人就沒辦法說了，你們都多大的歲數了，還一個不饒一個。想了還不好直接說，就又換了一個話題，找了個借口說：“要納你就給我納完！本來我納下的，你這會子納了幾下，又就給我丢下了，你走掉，我再拿上納的話，打針的不行！”史芳一聽就笑下了，說：“大姐，你怎麼還是個迷信罐罐子？我給你說：之所以愛折針，肯定是你攮不動，用的勁太大拐折了！”轉過又問她：“糞拉完了沒有？是不是最後一趟？”說：“拉完了，最後一趟！這會子，裡裡外外都收拾轍順了！”說：“這麼說就快了！”結果等下，就不見來人的，爐子高頭的鍋已經滾了個無數遍，火也一個勁往上蹿。看時間，“應該就來了呀？就說是散糞，也用不了這麼大的時間！”史瓊等不及，又出去看了一回，進來站到地下，說史芳：“我的這個右面下的臉呀，一陣子一陣子發開燒了，也不知是哪一個‘好心人’，無緣無故的，又念叨開我了？”又說：“去就不知道來的了，頭裡都是半小時一趟，這次走掉總一個半小時了，怎麼還不見返回來的？”史芳一聽，把鞋底丢到炕上了，伸了個懶腰說：“你一說，實話人也急躁躁的。”史瓊說：“要不然你蹲着，我出去看一下去！”史芳笑着站起來了，說：“趕緊去！要不然，那麼大的一個人了，丢掉沒地方找去？”史瓊一聽，反應過來了，拿手一指，難免又歎了一口氣，抿着嘴笑下了，“嗐，我不想治你！”就又聽見門外頭叮鈴當啷響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