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到了農曆的五月末。每次趙四一出院子的大門，都能聞見一陣緊似一陣的惡臭味。水渠東面靠院子的那一塊子地，本來是人家的自留地，趙四承攬下了。看着地裡的洋芋、甜菜、胡蘿蔔、大蒜長的正旺，地頭臨近水渠的土埂子邊上，種下的一行子紅花也是蜂鬧蝶舞，開得正豔。趙四想不通，就想一探究竟。因提了一根擋羊的鞭杆子，尋着味道，把紅花杆子這麼一捋，“天呐，地裡就倒成一個血湖灘了！”趙四差一點沒有喊出來。他知道，滿莊子就吳二的娃子是殺豬的屠夫。趙四這一氣不小，三步并作兩步，早也到了吳家的門上，因朝着吳二劈頭頂子喊：“你來！”吳二問：“怎麼了？”趙四急了，大聲說：”你來就對了！”吳二心裡有鬼，就連說話也沒有底氣，“啥事情你說就對了？”擡頭再看趙四的架勢，今個不去還實話不行。沒辦法，吳二不得不跟着趙四到了田埂子上。趙四再沒有說多的話，隻是用鞭杆子指着地裡的血水子問他：“這是什麼？”吳二裝了個不知道：你說你的，反正我聽了也不說話。趙四又問：“你聞着好聞不好聞？”吳二還是嘴鼓住一聲沒有吭。“你怎麼不倒到你們的鍋裡！”趙四終于沒有耐心了，氣急了罵吳二。吳二悄悄下不言語，盡管朝着四面下看。結果站的時節也大了，自始至終沒有說上一句話，最後把頭低下，自顧自頭裡走掉了。

也才進了自家的門，老婆子的心裡裝不住事，追着他問：“趙四大聲噎氣地喊着，究竟是為了啥事？”吳二扶住門扇，左右朝巷子裡瞅了好幾遍，完了才把院子的門關嚴，把老婆子搡到屋裡了，壓低聲音告訴她：”趙家的這個混賬東西，簡直就說不成呀！也不知怎麼，人家就知道我們在地裡倒污水的事情了！哼哼哼！”老婆子聽了眼睛一翻，忙忙把他的嘴捂住不讓他笑出聲，隻是問他：“照你這麼一說，再以後往哪裡倒去？”隻聽吳二的鼻子裡“哼”了一聲，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她：“才剛他罵我的時候，我就給他娃想好了：就他趙四摞下的草垛邊上，是李家的二類地。我思想着，從今往後就往那塊子地裡倒！就算把他趙家的娃子氣死，他還沒有個嘴扒拉！”老婆子的擔子小，“怕是趙四不讓倒。我們還是走遠些最好！”吳二聽了，又将是沒有聽見，自是倚着炕桌子出神，剛卷好點着的煙卷兒，雖說還叨在嘴上，但早己經滅僵了。第二天開始，果然挑着殺了豬的髒水擔子，過去就在李家的地邊上放心大膽地倒開了。就這一處子倒了好多個日子。可巧這一天，趙四從院子裡出來望見了。簡直跟過來，左看右看不順心：“要說倒污水的地方，确實也沒有在我的地方上，而且還隔了一個水渠；但實際上還是緊鄰着我們的豬圈牆！”趙四忍不住，盡可能壓住心裡的火氣，好心好意勸吳二："哎呀，你們這是故意兒欺負我的！我就思想的：你們殺豬是為了過光陰，目的就是掙幾個錢哩；我之所以養豬，也是為了過光陰呀，還是為了編賺幾個錢！你個人說一下，你們往我的豬圈邊裡倒污水，豬患上傳染病的可能性大麼小？我就說：你們把良心不要壞掉了！”吳二一聽，兩個眼睛不由立起來了，當時就瞪得溜圓，絲毫也沒有想下留情面，直接反駁他："我問好了呀！李家叫我積肥哩！是你的地嗎？啊？你管上這麼多！人家說了叫我倒，我還就得往這個地方倒！”趙四氣得沒辦法，指頭蛋子剁上，當時就跳開蹦蹦了。兩個人是一個不讓一個。老婆子在屋裡聽見了，趕緊跑出來擋，奈何老爺子還在氣頭上，“媽媽，了不得了呀！再不擋住的話，這個老侁把人打下哩！但是動給一指頭麼，你說一下：人家往地上一躺，實話就不得了了呀！一年的莊稼全部賠給，再把圈裡的羊盡多沒少趕給，說不定都不夠呀！”想到這裡，趕緊把趙四拉到院子裡了，收拾就給老爺子跪下了：“我的天爺，就算是氣死，你都得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