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明月仍在看醫書。
也不知和吳遠那番對話,她聽見沒有。
林燕然打量着她神色,安靜又冷淡。
她盼着她不要聽見,可是又覺得不大可能,吳遠嗓門大,她為了吓退他,也特意提高了聲音。
想必是聽見了。
她開口:“明月,房間狹小,我怕飯菜氣味影響你休息,我們今日在堂屋吃飯,可好?”
有琴明月颔首,放下書,雙手撐着桌面欲站起,她忙走近過去:“你别動,我抱你出去。”
有琴明月這次倒是平靜,沒露出什麼厭惡排斥的神色,安靜的有些反常,林燕然的心蓦地一沉。
她抱着她走出房間,輕輕放在椅子上,自己在側首坐下來,拿起碗幫她盛了湯,又盛了小半碗米飯。
“吃吧。”
有琴明月神色無波,默默吃了起來。
她自是聽見了林燕然和吳遠的對話,這些發展和前世一模一樣,唯一不一樣的是,這一次的林燕然變了,維護她起來了。
可把她賣給賭坊抵債的,也是她。
她的心已經冷到了極點,這些早就發生過經曆過的屈辱,再次發生,她自然波瀾不驚。
林燕然變了又怎樣,她虐待她販賣她都是闆上釘釘的事實,她在她這裡,早就判了死刑。
現在讓這個卑賤的奴仆侍奉自己,那是對她的恩賜!
她吃了幾口,一擡頭,看見對開的大門外,月上中天。
竟恰好是滿月。
一時勾動滿腹心事,想起遠在冷宮受苦的母後,想起自己和母後受的那些冤屈和淩/辱,想起那些欺辱自己母女的賤人和賤人的子女此刻正風頭無兩夜夜笙歌……
而那一切的尊貴和榮耀本都是屬于自己的,可自己卻被這個卑賤之人殘害,像條狗一樣被關在這裡!
無邊傷痛便如這漫天月輝似地,鋪滿心頭,将那顆本就千瘡百孔的心髒噬咬的支離破碎。
林燕然察覺她視線,跟着望去,那輪圓月正好對着大門,便像是為她們升上天空一般。
她知道有琴明月定然是想家了,可對她的家事,她是提也不敢提。
這頓飯吃的很是壓抑,吃完後,她站起來道:“今日月圓,我去為你沏壺茶,你可以多賞會兒。”
有琴明月寂然不語。
林燕然搬來紅泥小火爐,煮了茶水,為她滿上,自去收拾碗筷。
等收拾完廚房回來,她看見她仍端坐在桌邊,靜靜地看着那輪皎潔的明月,似是癡了一般,旁邊的茶水已經涼透了。
“春日夜寒,不如早些睡吧?”她有些不忍地開口。
有琴明月擱在膝蓋上的那隻手,微微動了動。
十日後,賭坊的惡徒就會闖進來綁走自己,送入青樓,供人淫弄……重生歸來,怎可再受此淩/辱?!
匕首便在袖管中,隻需斬殺了這卑劣的賤民,便可免除後續屈辱!
她猛地捏住了匕首的把柄!
站在她身邊的林燕然忽覺得有些涼,轉身走去房間,取來一件外衣,輕輕披在她肩頭。
“你身子弱,别坐太久。”
有琴明月的手已緊繃到極緻,即将一擊必殺!
林燕然忽然道:“我知道你聽見了對話,心裡定是恨極了我……”她頓了一頓,聲音低沉道:“我不知做什麼你能相信我,但我已有了對策,我決不會讓人欺負你。”
“三天,你給我三天時間。”她信誓旦旦說道。
有琴明月蓄積的殺意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緊握着刀柄的手,松懈了下來。
林燕然絲毫不知自己逃過了一劫,轉身去打來洗臉水放在她面前,又準備了一份洗漱的鹽水供她清潔口腔。
等有琴明月睡下,她走入自己房間,開始翻箱倒櫃,總算在箱底找到了元寶賭坊的那份契約,一看條款,頓時氣得胸口發悶。
每一條都是霸王條款,完完全全就是往死裡盤剝原身,偏偏原身目不識丁,被哄騙着畫押了。
再看時間,十日後便是還債期限,而二十天的借貸時間,這筆銀子利滾利連本帶息變成了二百五十兩!
幹!
林燕然氣得往被褥中打了一拳。
她被林大海一頓“諄諄教誨”,總算明白過來這個世界的物價水平,二百五十兩,足可在府城買一棟三進的宅子還有富餘!便是整個鳳凰鎮鎮民的積蓄加起來也不過如此!
她翻出自己的全部家當,昨日翻修房屋,購買磚坯、石灰,請人幫工,預訂浴桶、瓷蓋、購買飯菜等,已花去了五兩二錢,如今兜中統共剩下二兩一錢。
她要怎麼在十天之内弄到二百五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