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順着溪水流到哪裡呢?”
“水的流向是與出逃的方向相反的。”邱南北低頭看着自己的小腿,一邊用手按摩着。“我聽說過水葬,但是通常情況下會讓小船直接流向下遊。”
“所以,會不會最終需要幾個人劃船呢?這樣才能把國王送出城堡。”時影問道,“我們呢,我們可以把船偷走嗎?”
邱南北眼睛亮了亮,“是個主意!”
“她們正在用鮮花裝飾這條船,我估摸着遲早會出事。”時影站在窗簾後面悄悄觀察,“她們離變成花也不遠了。”
咳嗽的症狀已經消失,大家或多或少身體上出現了一些奇特的異樣:皮膚上覆蓋了一層白霜狀的花粉,或是長出一些細小的花蕊,又或是皮膚逐漸變綠……總之,與花朵接觸得越多,就會變得越快。
想到這裡,時影猛然想到插花室的一大灘綠色汁液——
她一直以為汁液來自于昆蟲、再不濟來自鮮花或盆栽,卻從沒想過這有可能是人體内流出來的血液。隻不過原本鮮紅色的血液,在異變之下逐漸變成碧綠色,變成植物根莖的顔色!
如果是人血,那一切都合理了。
現場并不是沒有血液,而是血液已經徹底換了種顔色與質感。
所以,殺死她的會是誰?
不會是昆蟲,昆蟲絕不會任由她浪費這麼多血液,而是會小心翼翼地吃幹抹淨——
“會不會是插花課上的那些花啊?”
邱南北漫不經心地猜想着,“我們人類變成了被食用的花,而花也可以變成有威懾力的人,不是嗎?”她擡起眼,那雙亮晶晶的、聰慧的眼睛裡,有着與世俗截然不同的坦然。
“這個世界既遵循了食物鍊,卻又保留了逆食物鍊的缺口。皮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命本身的屬性:人殺蟲、蟲吃花,花又裝點人的墳墓。”
時影被點撥醒了:“這并不是一個‘石頭剪刀布’的簡單套圈,人類始終站立在食物鍊的頂端,蟲在中間,花在底端。無法逆着階梯捕獵,但是卻可以相互厮殺——”
“我還以為是黑金蕾絲殺掉了國王,照你所說,或許不是。”
“黑金蕾絲是一種薛定谔的狀态。她同時是人類和花,因此她既可以殺掉蟲,也可以被蟲殺掉。”時影猜測道,“1D的死亡,排除了蟲,在人類與花裡二選一的話,我傾向于認為她是被花殺死的。”
這是經過排除法之後的唯一解釋。
“花也能殺人?”
時影點頭又搖頭,“花殺掉的,是變成花的1D。”
邱南北瞬間想到,如果花能夠殺人,那麼這座城堡裡的花實在多得數不勝數。
她們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入滿是威脅的地步了。
“花為什麼要殺死1D?”邱南北問出一個時影也思考很久的問題,甚至她現在也沒有得出合适的結論。
“我隻能猜想,它們出于一種對人類族群的仇恨、終于能夠報仇雪恨的壓抑,以及1D插花傷花的背叛。”時影的目光看向樓下,喃喃道,“倘若以這個異化速度,很快就沒有人類了。”
會徹底變成蟲類一家獨大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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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參與集體活動、偷懶不去裝飾棺椁的時影遭到了剩下幾人的排擠。
晚飯上,她照例拿起面包塞進口袋裡,卻被衆人怒目而視,“什麼都不幹,怎麼還好意思吃這麼多?”
“……”
時影自顧自地繼續拿了面包,并不理睬衆人的目光:她隻需要直接抄襲黑金蕾絲的舉止,所有人就會拿她沒有辦法。
黑金蕾絲聽見指責,也望了過來,眼神裡滿是贊許。
“喂,你為什麼不去布置葬禮?”鵝黃裙女孩問道。
時影擡起眼,“不想聽管家的話,也不想幫助那些曾經殘害過我們族群的怪物。”
理由不僅有理有據,甚至提前占據了道德高點,讓鵝黃裙瞬間偃旗息鼓——的确,她隻顧着遵循城堡的規則,卻完全沒考慮過“不想去”這種最簡單的拒絕理由。
她時常覺得,時影這樣感情用事的人是不可理喻的,世界上正是因為有太多的“不想”,才無法按照最高效的方式運轉。
但是人類之所以是人類,正是因為有諸多“不想”。而站在個體的角度,“高效”其實是一種無用的贊美,它不直接作用于個體,而是直接利于群體。
身穿黑色禮服的新管家走進來。
時影見過她,這是原本負責裝扮的侍女,如今也升了職。
“明天晚上在城堡大廳會舉行舞會,後天早上舉行舊王葬禮與新王登基儀式,需要各位提前準備。”她說着,竊喜的目光環繞了整個屋子。當她的視線放在時影身上時,一種肉眼可見的不滿傾洩而出。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諸位早些休息吧。”
她勉強露出個笑臉叮囑。
随後,管家抽出絲帕,擦拭了一下流了口水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