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南北躺在床上，咀嚼着時影給她帶回來的面包與牛肉，一邊抱怨着一塵不變的飲食。

“有些能吃的就不錯了，我還給你偷了幾把餐刀，屬實不易。”時影翻了個白眼，随後換下了沉重的長裙，穿上輕薄的巫師袍，“今天管家又來點人了，抓了1E，今晚還是打算過去看看。”

“說不準明天就輪到我們二樓的了。”邱南北冷酷地決定了兩人的命運。

翌日，時影目睹管家的催命符終于落在黑金蕾絲身上時，才知邱南北一語成谶——一些荒誕的猜測總是會在命運盡頭兌現。

黑金蕾絲面孔上并未出現任何異樣。

她并不緊張，也不恐懼，仿佛隻是坦然接受了一樁本不屬于自己的命運。随後，她冷漠地擡眼，掀起薄薄的眼皮，遮住小半個瞳孔的丹鳳眼瞥向一臉擔憂的時影，嘴角微微勾出點笑意。

人之将死，其形也善。

時影隻覺得在極大的沖擊之下，她看上去和善多了。

“你會害怕嗎？”

飯後，時影悄無聲息地鑽到她身邊，側頭問道。

黑金蕾絲面無表情，隻環顧了四周，發現所有人都如洪水猛獸般避讓着自己，眼神便又落在時影身上。她為什麼要接近自己？她冒出這樣的疑問。

“你第一天應該已經跟蹤過了3B吧。”時影頗為笃定地問，“那天我們倆遭遇意外的時候，應該剛巧可以幫你避開威脅。”

“嗯。”

黑金蕾絲沒有反駁。

“我昨晚跟蹤了1E。”時影又說。

黑金蕾絲微微有些詫異：她隔着窗戶，目睹了時影和邱南北慘痛的逃生之路，并在心裡暗下定論，這兩個身弱力輕的女孩，光靠着那麼一點好奇心與勇氣，是沒有辦法順利逃出這個城堡的。

她覺得，糟糕的逃生經曆隻能有一次，随後的任何行動都會帶上後怕的陰影。而畏懼，是試煉中的天敵。

“我知道她們這些晚上被國王召喚的人去哪裡了——”時影頓了頓，随後說。

“地下室。”

這一句，她和黑金蕾絲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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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胡子童話裡的“絕不可打開的房間”，對應這個城堡裡的地下室。試煉設立下強大的規則阻止任何人前進，并且用無數警告與威脅強化這樣的規則，試圖告訴所有人規則是不可被打破的。

但是，時影對規則的認可，僅限于當她想依靠規則得到些什麼的時候：食物、一時的安甯，或是内心的愉悅，任何什麼都可以。

因此，當她意識到規則帶來的束縛遠大于自己能夠獲得的享受時，便會毫不猶豫地打破自己守護許久的規則。她向來覺得，這東西束縛不了自己，隻能束縛住那些心甘情願認可規則的人。

并且，在脫離了規則之後，原本預想到的危機并不存在，最大的危機來源于人類的想象。

起碼在時影走下地下室的時候，她深知管家誇大了危險。

侍女們走在最前面，打着燈，影子像是任人揉搓的濕面團，投射在濕漉漉的牆壁上。雖說一行人謹慎至極，但時影躲藏得極好，完全沒被發現。

——看來，昨天她們被追殺，多半是因為邱南北已在異變為鮮花，或多或少帶有一些花香，吸引來了這些人型昆蟲。

時影下意識地放輕了自己的呼吸。

一行人轉身進了内室。

地下空間實則比地面大得多：寬闊的中庭位置也被建成了巢穴，凹凸不平的牆面上挂着一張編織毯，并沒有什麼花紋，而是一種金色、棕色與黑色混合的奇怪圖樣。

國王躺在正中央的床榻上。

這是個渾身臃腫的女人，四肢鼓鼓囊囊的，皮膚下面似乎滿是細小的顆粒，疙疙瘩瘩如同癞蛤蟆，似乎挑破這些顆粒會迸出濃稠的漿液。她的面頰已經完全變成碧綠色的硬殼，但卻仍保留着血紅色的嘴唇，此刻正銜着什麼——

時影定睛一看，驚覺這是一截手指！

國王快活地吮吸完了骨髓，把手指吐了出去，又費勁地轉了轉肥碩的脖子，暴突的眼睛将新來的“供品”從上到下掃了一遍，随後伸出一隻胖手，接過碧綠的粗針，靈活地轉動了一下。

1E女孩被摁倒在軟墊上。

她低垂着頭，已經不再掙紮——不知是否是被某種花香蒙蔽，徹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呀，我喜歡她的頭發。”國王剛想把粗針戳進去，手指卻意外地觸摸到了女孩綢緞般的金發，愛護地摸了又摸，“真是絕佳的頭發呀。”

她用詠歎調的語氣贊美道。

“罷了，留她的頭發幾天，我的挂毯上剛好缺這樣的金色。”國王嬉笑道，“送兩個次等貨來吧。”

挂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