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是客人,倒像是來當家做主的。分立在長桌兩側的長老們連同外頭的人群尚未完全清楚狀況,隻将視線暗戳戳地投到姜振清身上來回掃動。
沐統一時間怔住了,自從他掌管沐氏以來,哪裡有小輩敢用這種态度同他說話,嘴巴張了張,下意識看向了沐天虞。
沐天虞已經收拾好因為乍見蓉夫人過分外洩的情緒,但還是沒舍得松開跟她緊緊交握的手,隻擡起頭說:“清清一路與我同行,不僅親眼見我遇險,這份兇險她也一同擔着,眼下到了盤查時刻,心急自是在所難免。”
“能夠如此直白地提出人選,也正是因為相信伯父能審出真相,還我們一個公道,你說對吧?”
沐統又在她臉上看到了那副似笑非笑、仿佛沒什麼事能夠動搖她的平淡表情,讓人格外反感。思索了片刻,正待要開口時,身旁的沐衛拂袖而起,深厚的靈力波動使得袖袍甩出重重一響,代為表達極端的不滿。
姜振清冷眼看着沐衛拉着一張死人臉徑直走到堂中,在地面上镌刻的陣紋中心站定。
“你久未歸家,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将你為了家族日夜操勞的統伯父高高架起,即便受了委屈,也不該如此無禮。”
簡直是放屁!姜振清聞聲第一反應就是開罵,沒罵出聲是因為她一時間竟然分辨不出沐衛是故意在紮刺擺長輩架子還是心中真的能生出如此癫狂的想法。
錯失開口良機,沐衛續下去:“既然如此,那便查,反正我沐衛問心無愧。”
姜振清的目光一刻不錯地盯着沐衛,發現他說話時看的不是沐天虞,而是蓉夫人。一個明顯的警告的眼神,指責他的夫人未免跟“不懂事不知禮的小輩”太過親近了。
蓉夫人的手輕顫了下,随即稍稍松開了些。姜振清看見了,沐天虞也感受到了,這一次松開了她的手,向後閑适地靠上了椅背,依舊是沒什麼所謂的樣子,冷淡道:“那還等什麼,可以開始了。”
沐統拉着和沐衛同款的死人臉掐出法訣,家法堂地面上的陣紋微微亮起,泛出瑩潤的白光,沐統語聲威嚴道:“沐衛,可是你在外買兇意欲殺害沐天虞,屠戮同族嗎?”
沐衛不動如山,朗聲應道:“絕無此事!”
斬釘截鐵,坦然自若,立在姜振清身後的贊於菟輕輕嘶了一聲,嘀咕道:“怎麼也不是他啊……”話音落下,地上的陣紋才閃了閃,并未變化顔色。
“等一下。”雲冕疑道:“你剛才怎麼就知道不是他,因為他看起來太鎮定了嗎?”贊於菟不怎麼想理會主人跟班,敷衍地嗯了一聲。
“問心陣已經給出判決,買兇者并非沐衛長老。”沐統公布結果,門外便響起竊竊私語聲,大多數尋常族人進不到家法堂中,看不真切屋中景象,隻能聽得到動靜。
姜振清倒是沒功夫細究來自四面八方的悄悄話,直勾勾地盯着沐統說:“沐衛長老已經以身作則,家主一定也會不吝自證吧。”
“這裡是沐氏,這位小道友未免太過越俎代庖了。”沐統幽幽道。
姜振清大聲反駁:“道友便道友,小道友是什麼東西,西江沐氏這麼愛分個高低大小,這般重視,怎麼還能讓沐氏的大小姐流落在外數年之久?”
沐統震驚,而後沉默,這丫頭牙尖嘴利,咄咄逼人說出來的話卻并非蠻不講理。他已經聽到堂外因為她這句話引起的議論動靜,又聽到沐天虞火上澆油:“在外的這幾年清清幫襯我良多,她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蓉夫人有些緊張地看着說話的沐天虞,剛剛那話算得上是幫着外人忤逆家主了,她難免心生擔憂。沐天虞微微朝她搖了搖頭,示意沒事。事實上她很了解這位在内鬥之後坐收漁翁之利的伯父,當事情沒有損害到他的利益時,他向來緻力于當一位德高望重的好族長,秉公、盡責、大度。所以即便他極其厭惡被冒犯,也會忍耐下去。
果然,支持姜振清的話說出來,沐統隻是面頰微微抽動了一下,不僅沒有再多說什麼,還緩緩站了起來,跟沐衛一樣,徑直走到了問心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