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靈劍上的黑氣鑽入那人體内。大約是因曆時太久,它化不出尹尋方的形态,語氣也斷斷續續。根據被附身弟子的講述,衆人明白了真相——
如尋常懷山派弟子一樣,尹尋方原本也憎恨妖魔。
當年尹尋蘭拜入刀莊之後,尹尋方尋找唐複報仇,卻被唐複擊敗。
他因此徹夜習劍,奪得少俠榜後,驚聞尹尋蘭身死的噩耗。再次尋仇至刀莊時,他得知了一個事實:尹尋蘭本就是妖。
他不信。
阿妹怎麼可能是妖呢?如果她是妖,自己豈不是也......
不,不行,他要問個明白!
可人死燈滅,他又該怎麼問?直到尹家家主去世時,他才從父親口中得知,這件事竟然是真的。
尹尋方瘋了。
那天,是殺了幾位家仆,還是殺了幾位弟子?他不記得了。隻記得被衆多弟子捆縛着,關入了懷山派的地牢,聽長老與掌門商量:“......不可外傳,但殺了他也可惜。水月宮那邊......”
水月宮那邊,正需要厲害的人來試驗毒蟲。
尹尋方被魔氣浸染,懷山派不敢将他放出。直到六年前,尹尋方終于除盡身上魔氣時,意外激發了潛藏在身上的妖脈。
靈力與妖氣一旦融合,會迸發出超越二者的巨大能量。
那道光芒,被不知情的弟子與附近百姓,視為了“神”。
......
全場寂靜。
真相被揭露時,衆人的反應不是高興,而是茫然。
他們......到底在拜什麼?
八大宗門要做的,又到底是什麼?
當虛假的信仰被擊碎,他們真正能看見的,是天音宗在求仙問道上過于激進,但畢竟做了實事。
這一場論辯的票數,以天音宗占據優勢而告終。
散場後,杜純等人的神色卻并不明媚。
如今雖天音宗險勝,但登上少俠榜的弟子僅剩了于慕清一人。比之懷山派的三人,天音宗幾乎不可能奪回分數。
何況,于慕清比不過裴景千。榜首之位,隻能拱手他人。
發覺在殿外私談的二人後,楊悠雁問沈聆之:“少俠榜的順序定好了嗎?”
“明日才會宣布順序。”沈聆之歎道,“談颢和雲晖不在了,應該會從名單中除名,所以......”
楊悠雁打斷道:“雲晖他,是用他自己的名字嗎?”
沈聆之愣住了。
他雖去會場旁觀過,卻沒留意過報名的事情,猶疑道:“他應該......不至于用你的名字?”
楊悠雁笑了。
這個笑很淺,轉瞬即逝,眉宇間浮起淡淡的懷念,“他曾經告訴我,他想用‘問天關’的名義參加少俠榜。他的面具和那柄刀,都還在我手裡。”
杜純對此事有印象。尹雲晖不服管教,隻要他身份是天音宗,且年紀符合少俠榜的标準,對于填入什麼名姓,杜純沒有阻攔。
但僅僅憑這個名分,還不夠。
裴景千自幼在天音宗修行,許多弟子都不是他的對手。楊悠雁修行的是外功,對于内功的防範相對脆弱。她上場後,又該怎樣才能赢過裴景千?
“我記得裴景千是戒事堂弟子。”沈聆之問着杜純,“方堂主也許還能記得,他的招式有什麼特點、該怎麼拆解?”
杜純搖搖頭,“論招式,我們幾位長老都能指點。可阿雁和他差距不在技巧,在于功底。”
沈聆之卻道:“這應當不難。阿雁有天賦,應對紅發魔物時也并非全靠梧靈,隻要——”
“我可以去飛仙台看看嗎?”楊悠雁忽然開口。
她明白沈聆之說得是符薪。
如果是符薪的話......也許确實能赢過裴景千吧?可是那樣,她的意識也許就被符薪取代了。
她想要,再試一試。
“不行,你肯定沒辦法活着離開。”杜純果斷地拒絕她,又好奇地問沈聆之,“你說的‘天賦’是什麼,我怎麼沒有察覺過?”
“我要去飛仙台。”
楊悠雁又一次開口。
她不再用商量的語氣,而是果斷的、不容退讓的,“不然你們就去找其他人吧。我反正不在乎盟主之位,也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着了。”
沈聆之見杜純面色微惱,先笑着緩和了氣氛,“阿雁能赢過枭夜,隻在飛仙台呆一晚不成問題。何況杜長老也說了,她和裴景千差得不是技巧,萬一就開悟了呢?”
“要是她——”
“讓她試試吧。就算不成,揚刀門總還能有弟子出面。”沈聆之思考道,“所以杜長老,飛仙台上有什麼講究嗎?”
杜純的氣提起了又放下,“我并未登過飛仙台。但聽其他弟子所說,飛仙台上都是心魔的幻影。要想熬過試煉,隻能一層層将心魔擊潰。”
每個人的心魔不同,遇見的情況也不同。杜純隻能點到此處了。
飛仙台屹于九宮崖旁。自從八宗會盟揭露了飛仙台一事後,知情的弟子雖不敢說,卻離得遠遠的。這一路上,隻有沈聆之随她到了飛仙台外。
飛仙台浮于空中,隔着九十九個白玉階,可以看見台上緊閉的七層閣樓。
一層閣樓,代表一日的時間。如果不能在一日之内清除掉該層的心魔,就隻能被心魔所吞噬。
離開前,楊悠雁道了聲多謝。
“如果面對此情此景的不是我,而是符薪,肯定沒這麼多煩惱。”她看着高高的閣樓,似是而非地笑了,“其實我有些不明白。我知道你們不會意氣用事,之前沒讓符薪取代我,隻是她需要時間來習慣。但沈公子,為什麼你今晚也不攔我呢,不怕我進去之後不肯出來嗎?”
沈聆之也笑道:“如果我真的半點感情都沒有,早就取代大哥了。你說得是梧靈,是符薪,但不是我。至于她們兩個......也許也想讓你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