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比我更早下車。”唐玥收拾好心情勾起唇角:“不過沒想到向學長是桐縣人。”
向謹表情溫和,搖了搖頭:“不,我是江城人。”他家就在這裡。“這次去桐縣是為了旅遊。”
桐縣離唐玥的老家不遠,也就兩三個小時的路程,以前她跟父母去那裡玩過好幾次。聽到向謹是去旅遊的,唐玥主動向他介紹着桐縣比較有名的景點和特色小吃,還語重心長地叮囑他不要去專宰遊客的紀念品商店。
向謹含笑聽着,一副受用的模樣,充分滿足了唐玥的分享欲。一時間氣氛和諧。
直到絞盡腦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講完後,唐玥才忍不住捂嘴打了個哈欠。
她昨晚就沒睡好,先前又遇到中年男人騷擾,這會兒神經放松下來,腦子也跟着變慢了。
時刻表上一長串晚點的列車班次,她的那班車還不知道堵在哪兒呢。
唐玥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哈欠,連眼角都犯出了一點困倦的淚花,纖長的睫毛也跟着顫了顫。
她看了一眼向謹,他身姿挺直地坐在椅子上,就像是課堂上認真聽講的學生。
“困了的話就休息一會兒吧。”向謹溫柔的表情透着關切。
她慢吞吞地點頭:“我就休息一小會兒,不會太久。”
有向謹守在身邊,她下意識感覺到安全。過了一會兒,眼皮漸漸變得越來越重,世界在不知不覺間陷入黑暗。她的意識像天邊的雲朵一樣飄來飄去,晃悠悠的。耳邊有零星的人聲傳來,雖然模模糊糊,但仍顯得有些聒噪。
她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身子不安地動了動,直到有溫暖的手輕輕蓋住了她的耳朵。
唐玥終于覺得舒服了,那嘈雜的聲音似乎被霧氣籠住,離她遠了一些。出于本能,她把臉頰往掌心裡蹭了蹭。那隻手頓了一下,又輕輕撓着她的耳朵,就跟哄貓似的。
中途向謹的手短暫地離開了一小會兒。即便還在睡夢中,唐玥依舊不太高興,喉嚨裡發出嘟嘟囔囔的聲音。
向謹又連忙把手蓋了回去,随後被自己下意識的行為惹得失笑。
這溫馨平靜的氛圍将他們和其他人隔開,容不下第三個人插進來。
……
唐玥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腦袋正親昵地靠在向謹的肩頭。
她一個激靈,睡意全無,身子像安裝了彈簧一樣噌的一下擺直了。
向謹先開口道:“列車還有一個半小時到。”
唐玥打量着他的神色,發現他平靜得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這樣看來,他應該并不在意自己剛才的冒犯吧。
道歉的話含在舌尖,又吞了回去。
時間在乘客們期盼焦急的目光中一點點流逝,唐玥一直等待的那班列車終于姗姗來遲。
她買票的時間有些晚,隻買到硬座,向謹則是軟卧,兩人并不在一個車廂,因此向謹在幫唐玥放好行李後便離開了。
腳下突然震動了一下,列車開始緩緩向前,随後加速,軌道發出了摩擦的金屬聲,車站的場景飛快向身後退去。
列車駛出城市,莊稼地綿延千裡,遠處翠綠的山谷拔地而起,雨勢雖然暫時停了,但廣闊無際的天空陰沉的可怕,厚重的雲層靜靜翻湧。
唐玥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神思恍惚地望着外面看了許久,直到身旁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音,才将她的注意力拉回現實。
熟悉的黑發少年坐在了她的身邊,就像在候車廳時一樣。
“你怎麼過來了?”
向謹淡淡回道:“我和原本坐這裡的乘客換了位置。”對方聽說是要用軟卧來跟他換,二話不說便答應下來,生怕提出交換的人下一秒就反悔。
比起換位置,唐玥更想知道他為什麼換,可是思忖片刻,她還是沒有問出口。内心隐隐有了某種猜測,可出于本能,唐玥下意識地選擇忽略它。
向謹坐下後,兩人不知為何,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向謹沒有開口,唐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努力不去關注身旁的人,讓自己的視線停在窗外的景色中。
車窗上倒映出向謹的影子,朦胧得像陣霧氣。唐玥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影子上,還沒細看,視線陡然一暗。
伴随着一陣哐當哐當的聲音,列車駛入山體中的隧道,車廂的可見度頓時降低。隧道内的照明燈光線昏黃,甚至有些因為年久失修直接熄火。
她忍不住回頭看向身旁的向謹,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怎麼了?”
向謹話音剛落,列車離開了隧道,視野突然豁然開朗。唐玥得以看清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溫和。
“沒什麼。”她笑了一下。
隻是突然想要看他一眼,僅此而已。
幾個站過後,列車終于到了桐縣,要下車的乘客已經做好了準備,車一停便魚貫而出。向謹卻坐在位置上沒有動。
“你到站了。”唐玥提醒道。
向謹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沉思。
唐玥又重複提醒了一遍。
“你不問我為什麼要專門換位置嗎?”向謹突然問她。
“什麼?”
唐玥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确實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可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桐縣站是個小車站,列車不會在這裡停靠太久,向謹再不下車就真的要錯過了。
唐玥慌忙朝車門處看了一眼,腦袋又被向謹伸手掰了回來。
“我之所以換座位,是因為我想坐在你身邊。”
唐玥感覺到兩側臉頰一直在不斷升溫,不知道是向謹手掌帶來的溫度,還是她自己在發燙。
“唐玥。”他用非常認真的語氣喊她的全名,“我們要不要試試看?”
一瞬間,唐玥甚至沒有明白他的意思,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太匪夷所思。直到超負荷的大腦運轉了好幾圈,她才意識到向謹說的“試試”是指什麼。
鐵軌開始低鳴震動,列車再次啟動,帶着他們駛向未知的前方。
男生溫柔的眼神和手掌的溫度,構成了唐玥對那一天的印象。
她記不起自己當時亂七八糟說了些什麼,但有一點很确定,她答應了他。
沒有經過深思熟慮,更像是頭腦發熱,她突然萌生出一往無前的勇氣,答應了這個不知道結局會走向何方的表白。
唐玥想,她之所以會答應和向謹交往,是因為她早就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喜歡上了他。
不過現在說這些好像也沒用了。
時間流逝,他們的這段關系已經不複從前。唐玥不明白向謹為什麼躲着她,向謹也始終未曾言明,似是有難言之隐。
但她累了。他不說,她也不想再去刨根問底。
當一段關系開始給她帶來負面影響,讓她終日患得患失,變得不像自己時,那她就應該離開了。
幾天後,唐玥給向謹打了電話。他似乎正和别人待在一起,聽筒裡有多餘的人聲,模糊聽不清楚。
不過那邊很快便安靜下來,向謹的聲音清晰地傳進她的耳朵。
“向謹,我們見面談談吧,就現在。”分手還是當面說比較好,電話分手對彼此都不尊重。
唐玥和他約好了見面的地點。但是那一天她等了很久,周圍的人來來往往,從白晝到黃昏再到夜晚,他一直都沒有來。
他再也來不了了。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