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忘了它不會說話。”晉觀笑着,道:“它名喚忘懷,是一種蠱,世間難見,稀少的很。忘懷、忘懷,顧名思義,就是忘卻一切煩惱,再說簡單一點,一閉眼死了幹淨,早登極樂,早日超生。”
晉觀:“它擅長寄生,以宿主的腦髓作為食物,也有少數以宿主的神智為食的,直至吸盡宿主的腦髓與神智,宿主便會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宛若活在夢裡一樣,沒有痛苦的快樂地死去。”
“多麼美好,多麼浪漫!”晉觀悠悠喟歎。
“然後呢。”於若世聽着聽着,就感覺又有一種不太好的,不,是非常不好的預感,“這和落公子有什麼關系?”
“關系可大了。”晉觀微微一笑,“我養了忘懷許久,直到它對我言聽計從後,我讓忘懷吞下忘憂草,再進入你那落公子的腦袋裡,再通過光腦連接神智,電波間的同頻共振……巴拉巴拉一大堆……等等,忘懷就能精準找到那段被刻意‘保護’起來的記憶,然後舔上一口,像做夢一樣,你那落公子就忘掉那段記憶喽。”
“啊——腦洞大開,老頭子我簡直就是個舉世無雙的天才!”晉觀朗聲大笑,“這樣的事情,竟然真的能實現,很不可思議是吧?但是,再奇妙,再難辦,我也做到了。”
“你……你這是在拿人命作賭!”於若世哆嗦着嘴唇說不出話來,眼前一黑又一黑。
他顯然沒有晉觀那麼樂觀,他聽得腿軟,這種方法,駭人聽聞,聞所未聞!
隻是為了治病就要冒着生命危險嘗試的話,未免也太冒險了。
晉觀似乎是知道於若世腦中所想,他負手而立,安撫性的眼神落在於若世肩膀上,似乎是在無形之中給這個年輕人力量,他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大可不必擔心。世上人山人海,生靈衆多,人與人的命是不一樣的,像你,像你的公子,再像宋隕星,你們都是自恃身份的貴族,你們的命重逾千金,我當然不會冒險去拿你們的命去試驗效果。早在他使用之前,我已經拿那些不值錢的人做了無數次實驗,反正小白鼠不會是他,你又何必在意過程?現在的結果皆大歡喜,笑一笑嘛,待你家上将回來,你也好交差不是麼?”
世道就是如此不公,有人生來高貴,有人就天生命如草芥。
同為醫師,同是懸壺濟世救人性命,從前於若世聽過晉觀的名号,他以為晉觀不過是與同行的救人方法不一樣了點兒,本事高超,除此之外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在卻才知道,這人拿别人的生命去做實驗,來換得自己的成果與榮華富貴。
簡直是……
“瘋子!”於若世忍不住斥罵出聲,他實在很生氣,伸出的手指也氣得發顫,眼睛發紅,整個人都要碎掉了。
聲音很大,驚動了上将府裡随時随刻都在巡邏的府衛,有人前來問明情況,但現場一老一少,還有於若世,三人都沒有說話。
那府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見沒有什麼危險情況,撓撓頭走了。
“師父……”瓜瓤子覺得話題在變的逐漸深入,他越來越聽不明白,趨利避害的本能在腦海裡拼命警戒,他想跑掉,掙紮許久,最後看向了那個一直都不靠譜的卻一直能護他安全的小老頭。
晉觀低頭摸了摸瓜瓤子的腦袋瓜,難得給他溫柔的一個笑容,示意他不要害怕。
“這就算是瘋子了麼?這才算什麼?”晉觀哼哼笑着,接續於若世的話題,很不以為然的态度,“我的藥,救人殺人,與你何幹?”
於若世聽的滿腔怒火,理智層面卻又極度冷靜,他明白,晉觀一日有宋隕星等人護着,就一人沒人能難為他。
他一個心理醫師,一個小小幕佐,算什麼?
世上每時每刻都有人在死去,生老病死是常态,更别說這連年戰争。
所以,算什麼啊。
頓時滔天憤怒被冷水澆了個幹淨,他沒再說什麼,最後嫌棄而鄙夷地瞥了晉觀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理念不和不為同伴,大抵,以後再也不會有往來了。
“師父……”瓜瓤子到底還是個小孩子,縱然心智比同齡人更加成熟些,也還帶着孩童天性,好奇好問,“師父,明明你沒真的害死過人,為什麼不告訴他?他這樣誤會我們,不會和那個宋小二告狀嗎?那個宋小二權利那麼大,他一生氣,砍了我們腦袋怎麼辦?”瓜瓤子垂頭喪氣,“師父,我不想和你一起死。”
“啊呸呸呸!”晉觀狠狠地彈了他一個腦瓜崩,瞪着眼睛訓斥道:“什麼宋小二,那也是你能叫的?見着他,你得叫爺爺,懂不懂?”
“懂了……”瓜瓤子捂着腦袋淚眼朦胧,“可我不想死。”
“臭屁孩子,一天天淨想着死了。”晉觀抖着胡子笑罵,“滾滾滾,一邊玩你的去。”
最終,晉觀也沒解釋什麼。
對於若世是,對瓜瓤子是,對世人也是。
他也沒必要解釋。
隻是和樂相處了個把月而已,於若世算什麼,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作何解釋?
隻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而已,瓜瓤子算什麼,一個無辜稚子,解釋什麼?
隻是盲目從衆的一群愚民而已,世人,百姓,他們又算什麼?一堆蠢貨,為什麼要解釋?
隻有宋隕星,宋小兒,還算是有點兒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