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就在偏院裡住着”的唐落,此時正躺在他的床上,睡顔安靜恬和,一派乖巧。
這個人,就這樣無意間闖進他的人生中,又那樣滿心不在意地揮揮手離開,像穿堂而過的微風,像千呼萬喚始出來的細雨,像花期短暫的錦繡,隻存在那麼一小會兒,然後就不容拒絕地離去、消失,再也不見。
這個人,從來就誰也不在乎,從來就——誰也留不下他。
可,那怎麼能行呢?
他就那樣無措地跌入自己的夢裡,絢爛多姿地綻放,起舞,這樣美好,怎能放他離開?
幸好,這次被他抓住了。
他會将這朵漂亮又嬌弱的小玫瑰留在自己的城堡之中,一定會的。
宋隕星的腦海裡想了很多,心裡波濤洶湧,面上卻分毫不顯。
他坐在床邊,久久地凝視着唐落,久久無言。
其實,他本以為他會激動、會雀躍,會興奮得無以複加,乃至失去理智。
但事實是如此平靜,沒有歡聲呐喊,也沒有情難自抑,隻有冷靜與克制。
那大抵是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因為在此之前,他本來就對唐落存懷疑态度,他不相信有那麼多巧合,也不相信穆桓的那番遮遮掩掩的話。
他隻相信自己的感覺,并最終從溫少安那裡套來了答案:他所思所想,就是他所求所願。
現在,故人相逢,命中注定。
他們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想了許久,終于還是有些疲累,宋隕星悄悄地爬上床榻,輕輕地躺在唐落身旁,閉眼,醞釀睡意。
睡意未到,佳人在側,反而心裡癢癢的,像有根羽毛輕飄飄地落在心上那樣,引人注意,讓他憐惜。
越是忍耐,越是不耐,越是牽挂。
“呼——”,忍無可忍的宋隕星不再忍耐,他長出一口氣,睜開眼睛,遲疑片刻後偏頭去瞧唐落。
看了半晌,最後心一橫,手臂越界般地挪過去,将唐落輕輕圈住,圈在懷裡,再閉眼,再醞釀睡意。
終于睡着。
入夢,夢裡滿目星河,一扁輕舟上坐着他與宿敵,兩人卻不似現實中那樣劍拔弩張視為仇敵,而是相交甚歡引為知己。
他們無話不說,他們引吭高歌,他們相視而笑,心與心的距離仿佛就那樣被拉近,一切都是那樣的順理成章,極盡美好。
那是一個幻想者的甜美之夢,讓人心甘,讓人心願,讓人心醉。
同枕相對,同榻而眠,同逢夢中,此朝也算是共度良宵了。
第二天清晨,當赤日突破東方的厚雲層防線,當階前草芽上的露水超重滴落,這時,有着良好作息的唐落自深眠中醒來。
先是感覺到小腹上懷抱着他的手臂,再是身邊屬于旁人的吐息,偏頭一瞧,那張放大的俊臉近在咫尺。
唐落始料未及,瞳眸驟縮,身體本能地向後挪,顯然是被吓着了。
“唔……阿落,别鬧。”睡眠中的宋隕星察覺到唐落的動靜,眉頭微皺,也不睜眼,大手一撈又把唐落摟在懷裡,同時小聲嘟囔:“聽話,再睡會兒……再陪我,睡會兒。”
唐落剛平複好心緒,就又被撈了回去,而且還是以那樣的姿勢被圈在某人懷裡,自然是不肯的。
他動動胳膊動動腿,試圖伸展身子,在發現沒有宋隕星禁锢的力氣大時,他沉默了幾秒,繼而以更猛烈的掙紮應對,試圖逃出宋隕星對他的禁锢。
“阿落!”宋隕星被鬧得有些煩,但又不願起床,忍不住吼了一聲,吼完又條件反射般地拍了拍唐落,輕聲哄道:“乖,别鬧……”
宋隕星是一個極度喜歡滿足私欲的人,他永遠不會委屈了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唐落稍有動作時,向來警醒的宋隕星就已經醒了,但他喜歡睡懶覺,也極其喜歡現下這個情境——清晨,他與唐蓉一同賴床,溫存,這有一種老夫老妻相處多年的既視感。
為着這個,他也不願睜眼面對現實。
但是,唐落不會那樣想。
都是男人,同床共枕那都不算是事,軍中将士一同下河洗澡的事也不少,與之相比,睡一張床蓋一床被子,這都不算什麼。
當然,唐落身份擺在那裡,擁有自己的軍帳,是不必與旁人一起洗澡的。
唐落關注的是另一件事。
他記得自己昨天還在那個小院裡,不知不覺間,今晨醒在了宋隕星的房間裡,以他的警惕性,絕對不可能毫無察覺,除非,宋隕星用了什麼手段。
想到這兒,唐落驚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