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叛了曾救他一命還十分信任重用他的上将,忍受着良心的譴責與刺痛,甘願淪為皇帝的棋子,他奉予忠心,到頭來卻隻換來這樣一個棄用的結局,這不公平。
既然這裡辜負他的期待,不能給他公平,那麼,他就去别的地方找尋他的公平。
這次,在完全黑暗沉寂的密室裡,鄭語毫不猶豫地撥通了那個号碼,恭敬垂首,道:“少将。”
“……你?”被喚作少将的青年隔着屏幕将鄭語仔細打量兩遍,似乎是在回想,又似乎是在審視,半晌,青年道:“是你,鄭語。”
“是,少将,是我。”再次見到青年這張面孔,鄭語總覺心虛與愧疚,不敢面對,因此隻與青年對視一眼就慌忙錯開了視線,不确定地問道:“少将,您之前說的那些,還作數嗎?”
鄭語問得急,他的心呼呼直跳,慌張不已。
時至今日,他已經沒有别的退路了,因而急切需要從青年那裡确認什麼。
“你覺得呢?”對面的青年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咧嘴笑了,兩個淺淺的小酒窩若隐若現,圈圓的臉頰顯得他很沒有攻擊性和威懾力,但鄭語心裡卻清楚青年的那些手段,青年絕非面上表現的這樣單純無害。
果然便聽青年下一句說:“鄭語,我那年邁不會識人的父親培養你多年,可你卻背叛了我和上将,如今,又反過來再投效于我,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少将,鄭語求您再給一個機會。”鄭語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條路不好走,他這樣舉棋不定、三番兩次背叛上司的人輕易得不到信任。
但他必須咬牙走下去,為了他珍愛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也為了他自己。
“少将,”鄭語言辭懇切,語氣帶上了懇求的意味,他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鄭語那時之舉實在是萬不得已。暨淮皇帝不信任屬下,他将屬下的家人囚禁起來,時時控制屬下,他以她們的性命威脅屬下,屬下沒有辦法親眼看着她們去死。”
“屬下知道背叛您和上将罪該萬死,但……少将,您可不可以看在屬下從未向他們透露有關帝國的任何機密的份上,暫且饒屬下一命,容屬下于此将功贖罪。隻是……”
“隻是什麼?”那青年是多麼聰明的一個人啊,他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鄭語話中的未盡之意,他帶着一種高高在上的、飽含誘惑意味的語氣發問:“你有什麼訴求呢,鄭語?”
“權力,爵位,封地,還是重回帝國得到公民身份與應有的庇護,亦或者,是你那可憐的妻子與女兒?”
“我記得,你的女兒名字是喚鯉兒吧?她那樣弱小、可愛,你忍心把她們孤兒寡母的置于那皇帝的囚禁之所麼?”
“她們肯定害怕極了,日日夜夜想念你、呼喚你,而你,卻要為囚禁她們的人賣命,做足喪盡良心之事。”
“鄭語,你仔細想想,這公平嗎?你又對得起你那弱小無辜的妻子與女兒嗎?你,難道不想與她們團聚嗎?”
是啊,她們多麼無辜呢,她們什麼都沒有做錯,卻又在無意間成為了皇帝進行權力傾軋的幾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犧牲品之一,這何其不公?
鄭語早有叛逆之心,此刻,一想到那對弱小無依的母女的處境,就更恨不得将皇帝抽筋拆骨、碎屍萬段了。
鄭語正要回複青年,啟唇欲言時,忽而聽到那邊出現一道明顯被壓低了的聲音說:“少将,查到鄭語家眷的所在位置了。那老皇帝盯得緊,又把人關在那種地方,我們的人也是費了好大功夫才确定她們的位置。不過,據我們的人說,她們的情況似乎不大好。”
這個聲音有點兒陌生,因為那人刻意壓低了聲線,所以說的話也斷斷續續的讓鄭語聽不清。
不過,既然是能監管手下探子并彙總報與青年的人,想來地位不會低,沒準,這人還是青年的副官呢。
副官麼。
曾經,鄭語也是青年的副官呢。
彼時,青年還不是如今的少将官銜,不過隻是一個小小少校,但青年公認是少将之位的下一任主人,因為青年的父親就是少将。
與青年不同,鄭語隻是個平民,沒有家族勢力支持,而單憑自己一腔熱忱與一身才能就坐到了青年副官的位置。
假以時日,當青年成為少将,他當之無愧能坐到那副執事官的位子上。
但是,他雖有本事,卻到底年紀尚淺,資曆不足,他不像青年那樣背後有龐大的勢力支持,不存在因年紀小而不服衆的問題,為了服衆,他必須得建功立業做出一番成就來。
于是,他遠離故土來到了堯觀。
“鄭語,你能聽到,對嗎?”光腦連線的另一側,青年笑得信心十足:“我可以暫時接受你的歸順,待你戴罪立功,再由上将進行判決。而你的妻子與女兒,她們的命運,交由你來抉擇。”
說罷,青年看着鄭語,如整以暇地等待着那個注定了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