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心語攢在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人的名字讓她心裡一寒,“淩銳傑?他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幹什麼?”
她剛準備拒接,一個悠遠、仿佛來自另個世界的聲音突然從對側傳來。
“接。”
那一刻,她們三個的身體都動彈不得。
趙心語發現自己的手不聽使喚,硬生生從拒絕的位置,滑向外放接聽。
“喂趙美女啊?是我淩銳傑啊!之前那個陣确實是我請大師布的,不過我想好啦,要是它會影響到我賣房,我就找回大師破了它,我現在已經在開車去的路上啦!對了,這件事之後你一定要幫我賣個好價錢,我最近手頭有點緊!喂?趙美女……”
這一次,反倒是地上的男鬼聽到淩銳傑的聲音後,激動地抽搐起來。
“淩銳傑、淩銳傑你背叛我、你騙我,我要殺了你、殺了——”
電話那頭的淩銳傑很明顯被吓了一跳,他發出“啊!”的聲音,随即挂斷電話。
男鬼仍舊拼命掙紮,他已經理智盡失,現在隻想往外面跑。如果不是女鬼用長發鉗制,或許早就消亡在陽光下。
而那名關鍵的女鬼,此時沒有任何動作,隻是閉上眼,身形慢慢向着漆黑一片的卧室隐去。
屋子已經不再有法陣束縛,隻要等入夜,她便想去哪都可以。
可就在她即将完全消失這刻。
地磚上原本停滞的卷軸鼠突然炸開,萬條卷軸遮天蔽日地伸了過來,女鬼下意識想逃,卻被卷軸牢牢抓住。
同樣,躲閃不及的她們三個,也被卷軸一同扯進無邊黑暗。
“這是卷軸鼠的内部?我第一次見……”
她們三個被包裹進類似小型影院的地方。
周圍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摸不着,唯有通過聲音,她們才能确認同行人仍在身邊。
直到某個時刻,頂上傳來什麼東西旋轉的聲音,緊接着某個發光的燈籠狀物慢慢打開。
她們看到,成千上萬條發着光的卷軸從中落下,仿似瀑布傾瀉,瞬間淹沒她們。
“呃啊,這是什麼?”李可及時在卷軸洪流中彎腰紮了個馬步,才勉強沒有摔倒!
也不知過了多久,卷軸終于不再有動靜。
李可在卷軸海裡勉強挪動腿,好不容易站穩身子,才發現卷軸上面密密麻麻寫着文字。
她随手挽起最近的一根,隻見上面寫道:二零零四,小滿。胡蝶十七歲生辰,乘火車,去潭縣尋祖母胡二妹。時日大雨,胡蝶心緒憂愁。
文字的旁邊繪着水墨畫,清秀的少女端坐在火車窗邊,表情憂慮。
“一九九七,三月初九。胡蝶因食事,為其父打傷。其母教導之,愚人、分寸不得逾越。本日諸事不宜。”
幾條卷軸拂過趙心語手邊,她出于好奇随手挽起一條,念出了上面的字。
同樣的,這一條卷軸上也配了一幅水墨畫,畫中十歲左右的女孩滿臉淚痕。
“這到底是什麼,胡蝶又是誰?”李可和趙心語對視一眼得不出答案,再看向喬枝——
隻見她的手心上,此刻也放着一條卷軸。
“一九□□,正月初七。幼兒于祖母胡二妹屋外,逐一蝴蝶。未盡興,其父喚之名,怒曰:下等貨,名為煥怡,盼其興财旺家丁,勿玩物喪志。幼兒不喜煥怡之名,慕祖母胡二妹,冀名為胡蝶……”
“看起來這應該是淩煥——不,這是胡蝶的生平錄。‘胡蝶’,才是她希望刻在魂魄的名字。”
“卷軸鼠是師娘自己做的僞獸,據說專克某些特殊類型的鬼。我之前隻覺得師娘每次用它都很強,從來沒考慮過應該使用的場合和機會,這次也是誤打誤撞,才成功觸發了它。”
“不過我現在,終于明白了。”
“師娘用卷軸鼠,是想給這些受了一輩子苦的人,一個選擇解脫的機會。”
昏暗的空間裡,某處慢慢亮起。
一位身材瘦小、面容清秀的女性出現在亮處。她神情迷離,同樣對面前的場景感到困惑。
“胡蝶?”女性随手翻了翻卷軸,嘴裡喃喃念着這個每卷都會出現的名字。
起初她似乎也有些不解,不過很快她便反應過來,溫柔地環抱起這些卷軸。
“雖然很不公平,但規則就是這樣。鬼如果傷了人,就會堕入羅刹道,之後就無法再被超度,獲得解脫了。”
“胡蝶,你想怎麼做?”
面對走到她面前的喬枝,女性并沒有回答,隻是報以溫柔的微笑。
——謝謝,但是不必。
胡蝶已經受了三十多年苦。
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辦法,再對往日遭受的所有不公裝作視而不見。這口氣,她已經憋了太久。
她放開懷抱着的所有的卷軸,轉身向身後的漆黑走去。
胡蝶已經做出選擇。
卷軸的光芒淡去,她們正身處1003室門口,面前的客廳陽光明媚。
身後的鄰居打開門出來,像看弱智似的瞥了她們幾個一眼,就小跑着往電梯間跑走了。
這都什麼事?李可不明所以然地閉眼揉了揉腦袋。
再睜開眼時,客廳裡有什麼東西反光,晃了她的眼睛一下。她定睛一看,敏銳地發現客廳的沙發下,躺着一把滿是血污的菜刀。
“那那那是什麼?剛才沒這玩意吧?”李可飛快地搖了搖身旁的兩人。
看到菜刀的時候,她們的表情同樣震驚,尤其是趙心語。
此前她已經來過這間房子許多次,從來沒注意到這麼明顯的地方,居然有把帶血的菜刀。
震驚之餘,李可也發現自己的腳,不知什麼時候邁過了門檻,踏進了1003一步。
然而此時的房間非但不寒冷,甚至和普通南北朝向的房子一樣,在夏季倍感炎熱。
她當時也不知怎麼想的,踏進兇宅也不害怕,反倒像參觀似的四處環顧起來。
如今的房子隻像個普通的溫馨民居,光看裝潢,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将它與可怖的兇宅聯想到一起。
微妙的感覺,總覺得有些奇怪,又說不上是哪不對勁。
她轉過身想和另外兩人說話,餘光卻瞥見。
最開始喬枝點在門口的三根香燭,此時搖曳了一下,盡數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