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願寺。
已是臘月十七,臨近春節,想必是家中忙碌,今日過來上香求願的人不多。
穿過山門,眼前是合抱的連理樹。裴蘿走到連理樹下,仰起頭往上看。
冬日草木難免蕭瑟寂寥,連理樹卻不落葉,一眼望過去,滿眼墨綠,撐開的樹冠如一把傘,隔開俗世,獨留清靜。
細碎的樹葉間漏下日光,裴蘿一雙眼瞳專注,泛着淡淡的琉璃色,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擋在上方,遮住落下的光。
“傷眼睛。”裴雲庭說。
本來就不怎麼強的陽光被遮的密密實實,隻圍着他的手,有一圈淺淡金邊。
裴蘿保持着仰望的姿勢未動,盯着他清晰深刻的掌紋,笑意加深。
“是這樣嗎?那我得養養眼睛才好,我的眼睛可很重要。”轉過身來盯他,鹿眼瞪大,澄淨又通透,不沾塵埃,仿佛是哪個山中精怪,而非凡俗人類。
裴雲庭心跳不受控地多了一下。
慶林默默地後退了幾步,抱着劍轉開臉,佯裝沒看見也沒聽見。
定了定神,裴雲庭含着笑讓她看,奈何被她這麼看着,實在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一聲:“佛門清淨之地,不可調戲本王。”邁步往前走去,又留給她一句話。
“回家随夫人調戲。”
裴蘿快步跟上:“佛門重地,你注意點。”
裴雲庭:……
學得倒快。
前方住持帶人迎來,離得老遠便擡起手沖着這邊行禮,裴雲庭與裴蘿遙遙還禮,慶林也跟着一同還禮,緻意。
行過禮後,去往正殿。
“王爺與王妃可許久沒過來了,敝寺真是蓬荜生輝!”住持邊走邊樂呵道,“後山下新開的園子裡栽了大片紅梅花,這時節可正開得好,王爺王妃若有雅興,亦可過去一賞。”
氣氛陡然一僵,在場的人不約而同想起上次後山海棠花下發生的血案。
住持察覺不對忙改口道:“廟裡有今年貯存的新茶,若王爺王妃稍感興趣,亦可移步,暖暖胃。”
裴雲庭“嗯”了一聲,問裴蘿:“夫人想去看看嗎?”
裴蘿點頭,清晰道:“想。”又對住持道,“謝住持盛情邀請,我與王爺已許久不曾到此,不太記得路,稍後恐怕還需住持派人領個路。待賞過花,再來品茶,想必另有一番風味。”
住持面色上一縷難色緩解,化成感激,連聲道:“那是,王妃言之有理!”
“這邊請!”
裴雲庭牽着裴蘿走進金殿,于佛前也并未松開。佛像莊嚴高大,手指虛虛相扣,指間蓮花盛放,靜靜看着跪于底下的人。
上過香之後,裴雲庭在小沙彌拿來的簽筒中抽了一支,裴蘿也跟着抽了一支。簽筒已搖勻,一前一後抽出的簽文合起來卻像是一組。
裴雲庭是,前世因,今世果。
裴蘿的是,前世果,今世因。
裴蘿大緻上能猜出來自己的簽義,他是她前世的因,她正是他前生種下的果,也成了她今生的因。
可裴雲庭的“前世因”是什麼?“前世因”帶來的“今世果”,是她嗎?
裴蘿暗想,或許自己也是他前世的因,他也是她冥冥之中種下的一顆果。
解簽的師傅把兩支簽并在一起,嗓音渾厚,帶着些許玄妙意味,徐徐道:“命中注定,無可逃脫,百轉千回,情字難繞,拈花一笑,皆在心念,莫忘來路,方得終始。”
“此乃上上簽。”
拿着兩根預示吉利的簽文,裴蘿看向前方的大佛,金色佛像微笑着,似有萬語千言卻不得說白,隻能等她意會。
身旁的人比她反應快,早已洞悉深意卻不言語,等她回過神。
裴蘿思緒回籠,把簽子交給住持放回去,同裴雲庭一起向佛施禮,也向住持施了一禮,走出大殿,去往後院。
後山海棠園裡,曾經的血氣早已不見蹤影,花葉凋零,枝條也被修剪的光秃秃,等着春暖時分再重新生出新葉。
還好梅花燦爛,可彌補海棠的殘缺,反而有了另一種風緻。于紛繁花海之後,裴蘿見到了之前被隐藏在海棠枝葉間的一排禅房。
頭前就見過,那時候并沒多注意,此刻再看,灰瓦白牆,古樸雅緻,窗邊梅花點點,竟比秋日時更有幾分雅趣。
看起來很是寂靜,想來許久已沒有人在此留宿過。
禁不住就走了過去,裴蘿這才發現禅房門邊的牆上竟然還有名字。
“有主?”
“京城裡總有些個愛附庸風雅的人,沒事就喜歡立個仙風道骨的牌子,為了方便就在這裡設立了禅房,偶爾過來坐坐,圖個小修,不長住。”裴雲庭對她解釋。
聽起來也有道理。
走到最後一間,這是一個單獨的房間,看起來沒多大,門上沒有鎖,虛掩着,似乎隻用手就可以推開。
裴蘿注意到,這一間房的名字是,裴,雲,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