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叫嚣着,一瞬間瘋狂湧入腦海。
那一天,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她卻認得幽蘭水沉,認得出他的身份,甚至還有她的名姓。她姓裴,這很可能不是巧合。
耳中血液流速加快,胸腔裡無比劇烈地搏動着,下一刻幾乎要跳出來,裴雲庭握起拳,捶了兩下。
震動傳來,稍微平靜。
一個十三歲時都還在乞讨的小乞丐,到她拜師,短短的一年是誰教她練的字學的習?她又是哪裡來的條件來練字學習?還練他的字?他的書法可還沒有到連街邊一個小乞丐都要競相模仿的地步,也從來沒有拿出去滿地亂灑過。
也就是說,她根本不可能看到他的字,更别提練,還練得一模一樣幾乎無法分辨,這完全不可能。
世間除了他,能做到這樣的,隻有一個人,她早已死了,死在另一個世界。
還有醫術,縱是她真的聰明絕頂天賦極好,僅僅一年便能習得高深醫術毒術,打動顧安平?可這不是普通技能,顧安平也不是傻子,收徒的标準明擺着,她是怎麼做到的?
細細想來,竟全是漏洞。
目光再次落回紙上,裴雲庭生出一個猜想,如果他能重生,那麼她為什麼就不可以?畢竟本來就是同時死掉的。
如果真是重生,所有的一切便都通了。
那麼,她便是裴蘿,從始至終根本沒有第二個小乞丐,隻有她,一直都是她。并且她心知肚明,卻一直都瞞着他。
如果按照正常的走向,四年前本應該在街上相遇,那時候她還是一個髒兮兮的小乞丐,他會把她找到帶回來,而她因為重生而來知道後來所有的一切,所以才跑了,因為她根本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交集。
她恨他,一直躲避,一直攆着他走,不願意跟他有任何關系,隻是因為她什麼都知道。而若不是他死纏爛打,又哪有今天?她早就已經遠去天涯與他此生不見了。
想告訴她真相的迫切難捱如火焰般寸寸熄滅,裴雲庭想起前世最後的那場決裂。
仇恨,傷痛,鮮血,憤怒,死亡,一切一切如蛇的毒液,浸透肺腑,麻木到感覺不到疼痛。
外間忽有聲音傳來,很是開心:“王妃回來啦!”
人回來了。
而後是她道:“王爺呢?”
裴雲庭回神,又想到一些事,有關于裴蘿的心上人。
如果一直以來都隻有她一個,那麼她嘴裡的十三歲時遇到的那個心上人,久久不能忘懷的人,早已死去的人,是誰?
她十五歲才遇到蕭止,自然不會是他,那是誰?想來想去,那個人都隻可能是……前世的他。
她喜歡着他,從前世直到今生。他卻從來都不知道,一直吃自己的醋。
沒有什麼會比這個發現更令人血脈偾張,他緊張到指尖發抖。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裴雲庭想馬上就見她,已經走到門邊,手放在門上即将拉開,腦中忽地一道驚雷劃過,腳步定住。
她目中怎麼也抹不去的哀愁,穿過他的眼眸時看到的人……
所以她拿現在的他做了替身,思念舊人?還是已經放下了舊人,一心喜歡着眼前這個新的他?可他分明不是新人。
她已經被他說服放下了,此時他再來告訴她,他正是那個被她放下的人,她會接受嗎?該怎麼接受?
前世恩怨交疊,今生參差錯落,裴雲庭徹底冷靜下來。
他打開屋門,耳邊吱呀輕響,一個清麗的身影正在眼前,她滿目驚喜,很是伶俐道:“夫君。”
話音落下,裴蘿突然一愣,臉上笑容片刻凝固。
她對上的是一雙暗色沉沉的眼睛,裡面幾乎沒有光,黑壓壓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很不對勁,居然讓她有些害怕,想後退。
裴蘿抿了抿嘴,往前一步:“出什麼事了?是不是趕路太累了?”
慢慢地,眼睛變得柔和,散出幾顆微弱的星點。一隻溫暖的手落在臉上,輕撫了撫她的臉頰,滿是愛戀。
晶亮的眼,關懷的神情,無一不是在狠狠撥動他的情緒。
是他的小乞丐。
是他的,小乞丐。
裴雲庭伸開手臂,一把抱住裴蘿,感覺到懷中人身體猛地一顫,是給吓着了,但是她沒有推開,也沒有說話,任他抱着。
他緊貼她的額角,一顆心沉重又輕松,輕松複又沉重,起起伏伏,來來回回,隻能更緊地摟着懷中人,說不出一句話。
直到她終于忍不住,多了絲哽咽:“疼……”
他才意識到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微微放松力道,對她說:“放心吧,都沒事,我隻是困了。”
語氣平和。
裴蘿才略微放下心來:“多少吃點東西吧,墊墊肚子才好休息,我陪你一起!”松開他,改牽着他的手去往飯廳。
他任她拉着一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