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繡花。
婚服有皇宮裡技藝高超的繡娘們趕制,不用自己動手,忽然間想起上巳時裴雲庭送她的香囊。他問她要過來着,奈何手藝不精拿不出來,如今她想給他。
正巧手頭一時無事。
拿慣了小刀和銀針的手,第一次捏起小小的繡花針,穿過手中雪藍色的絲綢。絲綢上有提前畫好的蘭花圖案,可以對着繡,算是對她這個新手頗友好。
畢竟都是針,有些通性在,紮了幾下手指後開始熟練。
“姑娘還真是聰慧,連這都學的這麼快。”竹韻在旁道,“王爺要是看到,肯定會很開心。”
裴蘿不語,低下頭看着繡布上逐漸顯形的一枝細長蘭葉,也覺開心。
梅香從外面進來,看起來不太好:“姑娘,左禦史都大人過來了,特意請姑娘過去給三小姐看病。”
“看什麼病?這都什麼時候了,誰還去給她看病?”竹韻不客氣,“再說了宮裡有那麼多的太醫,難道沒人請嗎?”
梅香臉色愈發不好看:“說是不行,又說,姑娘連皇後都治的好,定然比太醫們更厲害!”
裴蘿放下手裡的繡布,擡起頭:“既然如此便過去吧!”
“可是……”竹韻猶豫道,“這個三小姐都若不是旁人,她早前特别喜歡咱家王爺,可王爺沒什麼心思,她身體一向康健也從未聽說有什麼毛病。再者說沒幾天就要大婚,萬一染了病氣,會不會不吉利?”
裴蘿微笑:“我本就是個大夫,不會。”
過來見客。
左禦史都瑾正在堂上坐着,看見來人一時愣住,裴蘿已走到眼前,行了個禮,他才将将緩過來,抹了把略顯失态的臉,恭敬還禮。
“青蘿郡主。”都瑾道,“此次實屬情非得已,才過來打擾郡主安甯,我家都若于前幾日突然發燒,怎麼也退不下去,聽聞郡主醫術高超,隻得貿然前來,請郡主前往一觀。”
裴蘿細細問了病症,都瑾說着說着竟落下兩滴淚來。
父母愛子之心,裴蘿看在眼裡,決定過去看看。
都瑾離開,裴蘿換了便衣戴好面紗,身後竹韻背着藥箱,正打算過去,走到院裡雪魄突然沖了出來。梅香試圖把它抱起來,雪魄的叫聲卻更凄慘,恨不得把一顆小心髒吐出來。
“這……要不今日還是别出門了。”梅香勸道,“姑娘莫急,奴婢這就找人過去回信。”
管家來報,都家的馬車已經到門口。
裴蘿心裡也不太舒服,可這一趟已經不能不去,若是此時反悔,出爾反爾枉顧病人,裴雲庭的面子得丢盡。
裴蘿摸了摸雪魄的腦袋,雪魄低聲嗚咽着,住了嘴。
出門坐上車往城中而去,不多時到了禦史府。
門口都瑾出來親自迎接,頭前引路,一路前往後宅。還未走到,便是撲鼻而來的花香,隻是不像有病。
按下猜疑,裴蘿緩步上前,門口的下人推開門,香氣越發濃郁。一人撥開叮咚的珠簾,袅袅而來,是個青衣侍女:“這位就是青蘿郡主吧,小姐正在裡面等待您,請!”
裴蘿側頭看了一眼都瑾,他臉上的疑惑不像是假的。
“郡主見諒,這我可不知情。”都瑾惱怒詢問下人,“怎麼回事?”
“爹。”嬌柔的嗓音自内室響起,“女兒真的不舒服。”
“無事,都大人不必焦急。”裴蘿溫聲道,走入室内,看到前方榻上半卧的少女,一隻手輕支着額頭,冷眼看她走近,眸中光彩寸寸熄滅。的确是個美人,屋内各處裝飾精美,隻是太過于精緻,反倒有了做作之感。
一陣輕微的嘩然聲響起,來自屋中的下人們。
“姑娘你比她可美多了。”竹韻低聲道。
有人搬來凳子,裴蘿坐下,目不斜視撩開華光璀璨的亮藍色錦衣,手指搭在都若腕上,半晌後道:“三小姐沒什麼大事,想必是最近為了瘦身吃的少,導緻營養不良,飲食上多注意些,即可無事。”
走到桌邊,泰然寫方子。
她身闆挺直,執筆寫字,側影清秀溫雅,如一副畫。
超然脫俗卻又不失儒雅氣度,從容且自若,到底是哪裡能養出這種空谷幽蘭一般的女子?都若隻是看她,目光有些呆,連袖子也忘了放下來,胸腔裡心怦怦直跳。
本以為齊王不過是一時興起精緻菜肴吃慣了想嘗新鮮,平民女子而已終歸土氣,再是個親封的郡主又能如何?哪裡比得上京城裡的富貴花?可今日一見,即便她隻素衣素發,露出一雙眼睛,也絲毫不減其風采,反倒自己才像個笑話。
有下人在旁輕喚,是方才的青衣侍女,都若才回過神:“郡主可真是醫術高明。”
裴蘿察覺,卻隻當不知,将方子遞給下人,她淡淡道:“談不上高明,隻要三小姐無事,作為大夫,亦會心安。”
從屋裡走出來,都瑾立在院裡,臉上滿是歉疚。裴蘿猜他大概已經知道了女兒是在裝病,目的隻是為了一窺她的模樣。
“若若她,如……如何?”
裴蘿也不揭破,道:“已無大礙,開了方子,好好養着便是。”
她又道:“我還有一事要問都大人,前些日子齊王殿下在靈願寺後山被刺殺一事,齊王殿下作為親曆之人避嫌不能經手,如果所料不差,應當在都大人這兒,這幾日可有結果?”
都瑾道尚在調查,又提及一事。裴蘿這才知道裴雲庭目前正在處理的事,躬身向都瑾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