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街角花鋪，裴蘿買了一束白菊。

很明顯是要祭奠誰，裴雲庭看向阿狸，阿狸也是一臉不知情。

“想出城嗎？”裴雲庭問。

裴蘿低頭：“麻煩王爺了。”

麻煩自是不麻煩，裴雲庭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眼角眉梢籠着一層憂傷，淡淡的，像沒有表情的低泣。

他懶聲：“正好，本王也想去散散心。”

“順路。”

馬車出城，裴蘿下了車，将一枝花放在流淌的護城河水之中。這裡是下遊，河水不會再回頭，帶着花遠了。

裴蘿又抽出一枝，雪白的花瓣在風中搖晃，她恍惚間想起，有個不喜歡白色的人十分嫌棄地說過這顔色像送葬，如今看來還真像。

輕勾起嘴角，把花放進水裡，花朵顫顫巍巍漂浮着。裴蘿久久回不了神，眨了幾下眼，睫毛挂上一星水珠。

裴雲庭看向遠方。

眼中濡濕悄然幹去，了無痕迹，裴蘿轉過身一手抱花，一手對裴雲庭虛虛行了一個禮，道：“齊王殿下，就此告别吧！”

這個目的裴雲庭倒也不意外。她早就想走了，不願留在皇宮，自然也不會想要留在他身邊。還好，如今他知道她在哪裡，走得再遠都會再次找到她。

懷裡還有一枝白菊，裹在淡藍色的絲布裡，裴雲庭伸手從裴蘿懷裡抽出最後一枝白菊，彎腰放進水中。

頭前的第一枝已經走遠，白菊追着她方才放下的第二枝，借着水流的力量漸漸追上。兩枝花纏抱着，直到消失在水流中，都沒再分開。

裴蘿想起今生的裴雲庭有一個逝去多年的心上人，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把絲布折好，放入随身背的包裡。

看了一會兒。

裴雲庭開口：“如今境況，你的确不能再留在京城，回靈醫谷才最安全，山長路遠，本王送你回去。”

裴蘿微訝。

有馬蹄聲響起，一人騎馬從遠處而來，馬蹄揚起一片塵埃，快至近前，年輕男子勒住馬跳了下來，大步走來。

一身黑衣，衣角帶風，他身材高挑，眉目沉穩，揚滿笑意。那笑意正對着裴蘿，是不加掩飾的欣喜。

阿狸激動地喊了一聲：“大師兄！”裴蘿跟着彎起眼睛。

這麼久以來，裴雲庭第一次見到裴蘿有這種表情，她在笑，憂郁淡去，有了幾分小女子的柔軟情态。

眼神微變，凝眸注視片刻，一絲笑意不經意漫上嘴角，微微揚了一下，恢複如常。

此人并不是她的心上人。

還有這笑倒是真許久不曾見過了，從她前世确定進宮之後，她就沒怎麼笑過，今生更是沒有。

男子的手落在阿狸頭上，狠揉了幾下：“兩個人都瘦了，回去給你們好好補補！”

“大師兄是特意來接我們的？”阿狸問。

男子點頭，目光又挪回裴蘿臉上，越發柔和：“放心，回去後老師會幫你把餘毒清幹淨。”

裴蘿“嗯”了一聲，對他道：“大師兄，這位是齊王殿下。”引着男子過來見過裴雲庭，又對裴雲庭介紹，“齊王殿下，這位是我大師兄，南鶴。”

南鶴跟裴蘿一樣行撫肩禮，眉眼低垂，彬彬有禮，道了一聲：“齊王殿下！”

裴雲庭擡眼正式打量南鶴，俊倒是極俊的，看起來也是靠譜的品性，心裡卻總是不太舒服。瞅了眼裴蘿明白了，她一看南鶴就帶笑，一轉到他這邊，就冷卻下來，看陌生人一樣疏離。

明明他才是那個她該親近的。

裴雲庭微斂目光，不再看她：“走吧！”大步跨上車，“給本王領個路。”

南鶴：“他要去哪兒？”

裴蘿：“散心……吧……”

裴蘿仍是與裴雲庭坐同一輛馬車。

回到車裡，裴雲庭閉着眼睛休息，裴蘿坐在一旁，盡量不去打擾他。

還是偷偷看了一眼。

玉冠黑發，長眉溫眼，當然此刻還是溫和的，睜開眼會是另一個樣子。他沒醒，裴蘿也不再看，收回視線，在馬車有規律的行駛中也跟着閉上眼。

不覺睡着了，夢中回到了舊時，第一次去芷園，被裡面的豪華震驚到說不出話，偷偷跑出去，在假山之間亂轉走不出來，快哭的時候，遠處有一人，掠過延綿花叢，朝她走來。

黑沉沉的身影如黑夜一樣，卻偏有着一張月亮般美麗的臉。

“吓哭了？”

帶笑的聲音一如初見，一縷溫熱落在眼角，拂去眼角沁出的晶瑩淚花。

他帶她走出迷宮。

在後面跟着，心裡排山倒海般呼嘯，她心跳如鼓，甚至不敢多去看他一眼，隻能老實地跟着。

那一日，走出了腳下的路，心裡的路卻再也沒有出去，時至今時。

沉浸睡夢中的人不知，夢境之外，正與夢境重合，有一根手指猶豫再三，落在她微紅的眼角，沾了濕。

“王爺……”一聲無意識的呢喃。

裴雲庭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