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楊梅,在五年前得知孟倚故拜相後,便要求入住永平州。
孟丞相開始還可推說根基不穩,但楊梅那出獄的男人今年去世後,她和兒子數千裡跋涉來到永平州——她的女兒已婚嫁且不願夥同母親來攀親,楊梅的兒子那天嫌丢人,去賭錢了,楊梅自個躺在相府門口,便隻得如她所願迎入一住。
無他,丞相是朝廷的丞相,在這個皇族尊貴但尊“無功不受祿”的世界——要真的“功”而非“寵”,從禮節上就能看出其位之高——隻有極品王爺、極品長公主和帝後能讓丞相單方面行禮。
這般高位,自然使不少在永平州紮根百年,已養成傲氣的世家把他這個寒門出生卻這麼快爬到他們頭上的人視為眼中釘。
全世界都是以忠義傳教萬民,本來以孟倚故這生身父母待他的過往,他是可以不管這楊梅的。
按照丞相的成長過往,“不管”是唯一正确的選項。在世人眼中,因為輿論而對不養育自己的父母盡孝的人,是愚孝,會被世人輕視。
因為世人認定愚孝的人,隻有三種:第一種,是随波逐流不敢有自我思想,沒有魄力且能力有限的人,這種人一生都不會有亮眼的成績;第二種,比較少有,是真正愚蠢的人;第三種,更少有了,是忍性極高,耐性極強,做事極狠,城府極深的人。
似乎第三種人還很迷人,事實上往往這種人也确實很有魅力,但需要注意的卻是,這種人是上位者最不喜歡的手下——在同等條件下,這種人會比其它人的威脅性更大。
孟倚故當然不能讓皇帝認為自己是第三種人,他身居丞相之位更不能被皇帝、同僚和百姓認為是第一種人和第二種人。
他之所以迎入楊梅,是因為近日坊間對他的身世有了新的風向——這大約是他的政敵所為,即便扳不倒丞相,也有的是人願意膈應丞相。
新的風向言孟倚故的生母楊梅,對丈夫賣兒子之事一概不知,丈夫吃喝嫖賭,不是個好東西,楊梅隻是軟弱了些。如今她已年邁,想必是悔過了,家中女兒不管她,兒子又是個賭鬼,丞相如此富足,在府中養一個老人又何妨?
最重要的是,孟倚故這些年所施行的政策,動了一部分的利益,這部分人裡有官僚貴族也有普通百姓。
也許一開始百姓會普遍認為他們終于迎來了一個大大的好官,但時間長了,孟倚故這位風光無限的丞相,在百姓口中的風評,是不會再一邊倒的。特别是那部分利益受損的百姓,他們認為孟倚故不過是為了仕途而不擇手段之輩。
百姓心裡清楚明白同情丞相幼年的不幸,但在百姓的眼中,丞相幼年的不幸他們并沒有看到,他們看到的是丞相的風光。
這層風光,讓處于階級等級下遊的百姓心中不平衡,畢竟丞相曾經,也和他們一樣,不過平民而已。
人若是心理不平衡了,那麼自然是希望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可以跌落高位,即便無法跌落,他們也希望高高在上的人有可以讓他們唾棄的污點。
再加上,人們最是樂于論人是非,丞相的同僚知道真相,消息靈通的百姓知道真相,但“耳目閉塞”的一些的人呢?
那些或主動或被動耳目閉塞之人,大多是不在意真相的。
他們喜歡的,是口舌之快,是高台傾倒,是黑暗想法有可能性是真。
這樣的流言若是放任,不免會給丞相帶來麻煩,若是不管不顧引起轟動,源頭總是要怪在丞相身上的——盡管到那時真相是可以借機昭告的,但好事如何傳千裡?
即便不會引起轟動,就那般不溫不火卻又經久不衰地流傳着,愛護名聲又追求完美的人在這段時間裡,恐怕也會很是郁卒。再過去個五六七八年的,假的恐怕都會說成真的,屆時若是哪個官員有心,即便是不能參他一本,也可以此進行往來間的嘲諷。
此般種種,丞相隻得迎楊梅入府。
但好在楊梅的那個兒子并未躺在相府門口,百姓還不确定她兒子也在永平州,丞相着人傳播自己身世和其它流言,掩蓋了政敵鼓動的楊梅之子也在永平州的說法,以讓楊梅那個兒子隐瞞身份為條件讓楊梅當相府祖母。
對于楊梅,孟淮妴自然早已查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的出現不會撼動丞相的地位,是以丞相的政敵也不會耗費力氣,楊梅母子是自己要來永平州的,丞相的政敵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既然楊梅母子背後無人,那麼結局便是注定了的,如今留着她,不過是想看看她打算如何宅鬥。
又安甯度過幾日,楊梅親往相府主院,送了孟淮妴母親吳顔一個玉钗,道:“這玉钗傳了好幾代了,并不值錢,但這是老婆子我祖上一代代傳下來的,情義深重,每每看到都叫我想起母親,是我的寄托。你也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女兒為人妾室,身子也無生育可能。你賢良淑惠,我望着歡喜,可願全了我這老婆子所願,收下這钗,再代代相傳?”
孟淮妴恰好在場,看了幾眼,确是很有年代感的物件。
後來據吳顔身邊的大丫鬟綠荷調查所知,那不過是楊梅身邊的大丫鬟家中老人的東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