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到孟淮妴七周歲時的除夕。
臘月三十一早,孟丞相與夫人攜孟淮清和孟淮妴進宮朝賀。
宮中盛宴,孟丞相與官僚們一席,吳顔身為一品國官人,自是與其它诰命官人一席。無論是官僚還是官僚那有诰命的正室,不分男女,隻按品級同席。——“國官人”是吳顔這個丞相夫人的一品诰封,品官正室或品官孕母/父才有可能獲封,往下還有二品郡官人、三品淑官人、四品宜官人……
皇帝四十有二,看着還挺俊,也像個仁君;皇後三十有六,雖然眉目張揚,很是高傲,但也有一副母儀天下的姿态。
二人看起來恩愛和諧,沒多少意思,孟淮妴便把目光放在了皇子皇女們身上。
如今孟淮妴“糧草”已備,還欠“兵馬”。
所謂“兵馬”,既是産業,也是人脈。
她讨厭人際交往,但不代表她不會。
基于這裡人類的平均壽命是八十歲,且全民習武,身體素質普遍高,是以帝王基本是在六十五歲時退位,如堯國和前朝,基本是六十五歲後或将死之際才定立儲君——實際操作中也有七十歲才退位立儲君的。
大堯為男帝,皇女便不能參政,皇位與她們也無關。
皇子們在皇帝五十歲前,能做的也隻有蓄力,既要讓皇帝、大臣和百姓看到自己的才能,又要保證不太過出頭,否則難以長存。
如今皇帝五十未到,他的皇兒們最大的也不過十七,皇位角逐尚未拉開帷幕,席間瞧着也甚是和諧。
但卻有一位吸引了孟淮妴的視線,通過孟淮清了解到,那是四皇子喬時遷,時年十歲,生母乃平民女子,位及嫔,在其五歲時身亡而被追封為妃。
皇帝并不是個多麼深情的人,于後宮各女情感平淡,雖有盛寵過的女子,可那短暫的盛寵也并沒有落在四皇子生母頭上。
沒了母妃庇佑的皇子,小小年紀就要獨自在這宮裡生存,即便皇帝和其它皇子并未苛待他,但宮娥内侍的照顧想必不會貼心。
孟淮妴還以為這樣的小孩會是成熟穩重型的,可看那喬時遷席間與哥哥弟弟們談笑甚歡,一副活潑天真而乖巧的模樣,甚至是有點傻憨的樣子,神态動作自然到,讓孟淮妴甚至覺得這世界的帝王家莫非與她以為的爾虞我詐不同?
可她看了一刻鐘的功夫後終于發現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雖然喬時遷一直在笑着,但孟淮妴可以感覺到那絲同類的若有似無的憂郁感,以及……淡漠的心态。
有意思了,此人可以認識認識。
雖然她要為自己擴充人脈,結交皇子皇女以備不時之需,但她也要找自己看得順眼的人。
喬時遷不是沒有感覺到有個目光時不時掃來盯着自己,他卻隻是微微皺了下眉頭,并不打算尋那目光找到源頭——身為皇子,雖不受寵,但也不乏有各種人物的目光停留,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情。
師父是個好外挂,新年,正月初二,受孟淮妴請求,沈醉帶着她翻去皇宮。
皇子女們六歲入學,但都是不去學院的,而是在皇宮内的大本堂受教。如今是寒假期間,他們無需受教,定然是在自己的宮殿中待着。
皇子住所在皇宮中最後面的東五所,但生母在世的皇子女們,春節期間應該是在母親的宮殿中。作為最不受寵又失母妃的皇子,喬時遷大抵是一個人住在最角落的古倦宮,那是皇宮把守不嚴密之處,憑借沈醉的武功,悄無聲息帶一個人進去絕非難事。
此時古倦宮宮門緊閉,宮内也無一個宮人,隻有喬時遷一人正在院中練習劍術。劍尖直指向太陽的時候,明亮的陽光刺得他的眼睛有一瞬的白光,然後就見一把不到六寸前端微有弧度的黝黑刺刀擊歪了他的長劍,又順着他的劍身一路削到了他的手腕處停下。
喬時遷隻驚亂了一瞬,便露出一個平易近人的笑臉,默默地看着面前從空中落下的,一身炎紅窄袍的小女孩從身上的小挎包裡,抽出了一方棉質沒有任何圖案的普通純白帕子,細緻地擦拭了那把墨石所制黑得沒有一絲光亮的刺刀,然後走到院中的樹形木桶前,把帕子扔了進去,又抽出腰間的烏黑色皮套收了刺刀别回腰側。
整個過程中,自然得彷佛在自己家一般,全程也無人說話。
喬時遷眼皮略有抽搐,他視力極好,習武之人更是,那把刺刀削薄,通身沒有任何花紋或特别的設計,更沒有髒污,僅僅是碰了他這把劍身罷了,也值得她擦得那麼認真?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毛病,大抵是家世太好給慣的。
看那小女孩此刻霸氣的猶如魔頭一樣打量着自己,喬時遷溫和的表情有些龜裂,不等他琢磨好怎麼開口,就聽到對方沉靜又高傲的聲音:“你比我大三歲呢,堂堂皇子的教武老師如此吝啬嗎,竟教得你連我都打不過?還是說你這透明人般的四皇子得不到教武老師的重視,又或者你這沒娘的孩子無人督促便不思進取?”
透明人!沒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