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再一次停下,毫無征兆,這次僅僅下墜了幾秒鐘。
周喬覺得自己的呼吸幾乎是從喉嚨縫隙裡擠出,這可真像是被上帝之手控制的一場鬧劇,每當你松懈想喘一口氣時,它就像是要捉弄你一般,将危險未知提前,而你隻能如提線木偶一般,僵硬機械地做出應對。
摩擦聲卻比上一次更大聲,像是腌菜用的米糠醬腐壞散發出來的氣味那般讓人難以忍受。
“唰唰唰~嘩啦嘩啦~”
電梯間上方傳來水流聲,水砸在金屬外牆上,從淅淅瀝瀝變成轟鳴嘈雜,空間内的溫度開始斷崖式下降,電梯間牆壁上的黑桃木闆縫隙之中開始滲出。
不對勁,為什麼電梯間上面會有水?從哪裡來的?意外嗎?
周喬苦惱,一出接着一出,這下似乎不能直接将電源修複,這個電梯間裡也沒有裝置什麼絕緣體,除了貼滿牆壁的黑桃木,如果直接恢複電路,極有可能會出現他和宿池月雙雙觸電的慘案。
“咳咳”
宿池月發出兩聲短促、難以抑制的咳嗽聲,他還是沒有開口說話隻是呼吸聲比剛才稍微大了些。
周喬還是有些擔心宿池月的狀态,輕聲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沒事,檢修人員開始檢查了嗎?“
宿池月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讓人辨不清究竟是平靜還是害怕,在漆黑一片而又混亂狹小的空間裡,宿池月的聲音更像是千年古墓中蘇醒的魑魅,說不出的陰森詭異,語調平淡但語尾輕挑,就好像一切盡在掌握無需擔心自己是否能從故障的電梯間裡逃出。
周喬手機撥号放的外放,電話那頭成功接收到了宿池月的問題。
“噢,是,是的先生,現在已經到控制間修理了,我們發現電梯的電路閘被破壞,不過您别擔心,就是線路上的問題,很快就能解決了,兩位請稍等,放心啊...”
手機信号似乎受到幹擾,電話那頭出現雜音,酒店經理回複的聲音帶着電音,顫抖着,每個字像是故意搗亂四處亂竄的小人聽起來都有些模糊不清。
“先别接通電源,馬上叫人把電梯門直接打開,裡面漏水了。”周喬道。
“什麼?怎麼會漏水?噢,噢噢等一下周先生,我先跟他們講一下…”
酒店經理的聲音越來越小了,如同不斷拉開與手機聽筒的距離,回蕩着細微的回聲,他應該是在跟維修人員溝通,對于周喬這頭的話沒有太過關注。
能看得出這位酒店經理極想快速修複電梯,結束這一場鬧劇。
周喬有些疲憊,身體和心理上雙重的,手指撚了撚黑桃木上成型的細密連串的小水珠,地闆慢慢浮出一層水,且成型速度越來越快。
“具體我也不清楚,應該是從上面流下來的。”
“你們動作最好快點,電梯不好說還會不會繼續下墜。”
順着水珠一顆顆從牆壁流到地面,周喬的内心莫名平靜,心髒在左側胸口規律的跳動不知是事情已經如此無力挽回,還是連續兩次突然的下降,心髒的跳動頻率也随之緩慢下來隐入黑暗當中。
這是适應了?周喬苦笑,看着手裡那部還連着酒店前台電話的手機,接通時間2:30.
怎麼感覺不止度過了兩分鐘,周喬長歎一口氣,等待酒店方的救援。
就在漏水進入電梯積攢将要漫到周喬的腳踝處時,在他對面的宿池月有了動作。
伴着水聲,“咕嘟”有東西被撈出了水面。
宿池月道:“周喬,你知道嗎?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欲望立場,每個人的行為多少都有欲望牽引的因素在裡面,欲望是止不住的…”
周喬張張嘴,不明白宿池月這突如其來的感慨是為何,但又像一記小錘,穩穩敲在周喬的神經上。
“說實話,我也一樣,要不然也不會自作主張在那本書裡面增加我自己寫的片段,這樣就好像我參與進去了,就可以再見到他了。”
“時間過得太久了,我都有些記不清他說過哪些話了。”
宿池月說出這句話時,有股難以名狀的,不是悲傷,也不是迷茫,是時間太過久遠自己想不起來對方的焦慮還有惴惴不安,他歎了一口氣,接着道:“一直到有一天,我發現自己筆下的他就像捏出來的玩偶有了形狀,我想把他塞進故事裡,但他就像是有了屬于自己的靈魂,他的想法、行為,我一點也沒有辦法幹預,甚至于算得上是失控,他逃出了我的故事...為什麼?”
宿池月似乎心虛雜亂,颠來倒去說着自己難以描繪出’他‘模樣的苦惱,如年久未有打理過的雜草從,亂蓬蓬的,割不斷理還亂,他就像被困在了一個孤立的小島,四面環水,水霧漫漫,困于其中,動彈不得。
周喬盯着電梯間另一角隐約模糊的宿池月,他還縮在那裡,這不像宿池月,一點也不,周喬倏然眼睫向下一斂,沉沉道:“你想出去嗎?”
“能出去不是最好嗎?要不然就隻能等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