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喬和宿池月的目光對上,兩人相視一笑。
“那酒店門口那群人是怎麼回事?”周喬問。
宿池月的臉上浮起異樣的情緒,一種無可奈何,以及一種不想計較的寬容交織在一起,掩在深處還有絲怨怼不甘,種種情緒雜糅顯得他的五官有些微皺,他歎了一口氣,“一群小孩子胡鬧吧。”
“小孩子?我記得你也沒有多大吧,比我還小一歲,怎麼心态轉變得這麼快。”周喬端起宿池月新倒上的茶,喝得有些急,滾燙的茶水順着口腔,喉管,直達胃部,灼熱感和疼痛感在同一時襲來,周喬忍不住重重咳嗽兩聲。
宿池月遞給周喬一瓶礦泉水,“确實小孩子被人指使出來做這些事情,從道德可以譴責他們,但是法律上他們還算不上可以譴責對象。”
“我最近在和一位頗有名氣的網絡小說家打官司,他們是粉絲,主要受情緒主導行動,我也不好怪罪什麼,畢竟他們年齡這麼小,缺少自我判斷能力容易激動。”宿池月将目光重新遞在那本交給周喬的書上。
周喬挑眉,喝了一口礦泉水,緩了一會兒,又看向那本簡單裝訂純白色封面的書,道:“打什麼官司?抄襲嗎?這不是那家夥留給你的書嗎?”
這本手寫書來自宿池月那位交好的高中同學,現在算起來失蹤了差不多快11年了,看這情況宿池月估計還沒有放棄。
周喬默默撫着茶杯邊緣的釉質紋路,凹陷突出、淩亂崎岖像是冬日裡龜裂開的皮膚。
周喬并不認為宿池月會幹出抄襲的事情,這對于他來說沒有意義,也沒有必要,他又不是個作家,也不以此為生。
“總不會那家夥抄襲了吧。”周喬不懷好意揣測道,他不是很喜歡宿池月口中總是出現的高中同學,他就像是拴縛宿池月的咒,将宿池月一個人困在了過去,囿于其中,動辄則咎。
就因為一本書嗎?他也就留下了一本書,會有這麼大的魔力嗎?周喬不理解,難以想象,疑惑幾乎寫在了臉上。
宿池月搖搖頭,撐着茶幾站了起來,伸手拿起周喬手邊的那本書,淡淡道:“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律師說勝訴的可能性不大。”
“我不過也就嘗試一下,畢竟這是他寫的東西,我也算不上是個作者。”
“為什麼?”周喬不解,“這本書不是十年前寫的嗎?難不成那個作者寫得更早?”
周喬猜測着原因,對于文章版權侵權問題他也不算了解。
“也不算是,主要要看字迹鑒定能不能當作開庭證據。那個作家在十年前就寫了一個和隋景和一模一樣的人物,和他給我的書裡的隋景和一模一樣,樣貌,性格,故事,全部雷同。”
隋景和?
叫這個名字嗎?
周喬先前沒有看過那本手寫書,也不清楚裡面是否有這個人物,他對于劇情都不甚了解,隻記得應該是個寫青春學生時光的散文集。宿池月也從來不主動談論,除非周喬問,才會說幾句書裡的内容,不過也不會說太多宿池月總喜歡将話題重新轉移到他那個失蹤的高中同學身上。
“我懷疑這個人可能真實存在,畢竟這種巧合實在少見,或許三個人相互認識呢。”
宿池月一隻手捋了捋額前的劉海,一隻手又重新将書遞在周喬面前,“你要看嗎?這是我找人印的新本,原本拿去鑒定了,我還加了些我自己寫的内容,可能有些無聊。”
周喬雖然對于這種青春回憶錄式的文章大都不太感冒,他沒有精彩豐富的學生時光,也難以共情那些青春熱烈的反抗世俗的愛,但他還是接過了,十年前沒有看過,那麼就相當于做了漫長的十年的鋪墊,即使沒有那麼強烈的求知欲,出了這檔子事也還是對于裡面的内容産生了興趣。
“對了,還有一件東西,我祖父讓我帶給你的。”宿池月轉過身,往書架下的保險櫃裡翻找着什麼東西。
周喬坐在茶幾旁原地不動,他遠遠地看到宿池月用半個身子擋住的神像,看起來很是粗糙,看不出是什麼神,顔色暗沉與他印象裡宿池月供奉的金碧輝煌精雕細琢的神像截然不同,那個神像頭特别大,臉上有一條明顯的縫從額頭連到那藍色的眼睛上,如同一道将要愈合的刀疤,邊上細細密密的生着痂像是千足蟲的腳。
實在是太普通了,甚至算得上寒酸,但是被宿池月單獨放在了保險櫃裡,就顯得有些獨特,總不會是找不到地方放随便找個角落丢在保險櫃裡的吧。
周喬出于禮貌沒有開口問,畢竟這也屬于個人隐私,專門用保險櫃裝起來,說明不太想讓别人知道,壓下好奇的心思,道:“是什麼東西?”
宿池月合上保險櫃,站起身,手裡多了一份文件袋。“他老人家給你的,你自己看看吧。”
周喬用小刀劃開封口,裡面是上次拜托宿池月祖父調查的數據文件,他掃了一眼又重新裝回文件袋中,站起身準備離開。
“我正好也需要出一趟門,一起吧。“宿池月說着起身,走在周喬前面幫他推開了套房大門。
負責人還在外面的服務台向其他員工囑咐着什麼,看到周喬二人想要跟随,隻見宿池月朝他擺了擺手,領着周喬大步流星地向電梯間走去,一點也沒有被許多人監視甚至可能會受到暴力侵害的自覺。
周喬離開套房前,特意看了眼套房那扇由巨大的大理石制成的大門,門中間出現了有個深坑,仿佛遭遇了場大戰,這是戰後留下的遺址殘垣。
周喬一邊想着套房大門的慘烈狀況,一邊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電梯口上挂着的顯示屏,總感覺剛剛的數字閃動了一下,變成了一串英文字母。
“叮咚”電梯穩穩停在頂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