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娘說,每個人做菜都有自己的習慣,而且除了專業的廚師,同一個人每次做出來的也未必都是同一個味道。所以能讓人覺得有家的味道,是做菜之人用心做的、長長久久陪伴下來合乎胃的味道。”
她輕輕拉他的手,小聲說道:“哥哥……别勉強自己,來日方長,總會找回熟悉的味道。幹娘是廚師,說不定我也可以給你些靈感。”
楊喬又是默了很久,摸了摸她頭頂的發,“小九,你是不是也想念常姨做的味道?”
“嗯……”她怕楊喬誤會她說他做的菜不好,補贊了一句,“但是哥哥做的菜,很好吃,是我第二個家的味道。”
她又盯着他手上的那道面,“哥哥,我餓了,你做的面就給我吃吧,别倒了……”
楊喬看着手中的面,這才遞了過去,“慢慢吃,有些燙。”
“這面做得真好吃,倒了真的好可惜。以後哥哥要試,那我來吃,好不好?”
“好……”
漸漸地,她從楊喬這裡有了真正的第二種家的味道……她雖渴望有一個家,但沒資格讓被自己父親害得沒家的人給她一個家。
“楊伯伯楊伯母,你們不要怪阿喬哥回來找我,他來找我,隻是不想我以後的日子過得窮困潦倒、怎麼死的也不知道。不日,他就會徹底舍下。我也不會讓他有見到我的機會……雖然我家已遭了報應,理應也算結束恩怨,但是我還是會盡力彌補,幫阿喬哥完成一個心願,找回照影劍的……”
跪到香已燃到盡頭,林雲秀紅腫着一雙眼,慢慢離開。
香上燃盡的一段灰熾被風吹落,露了點最後的猩紅。
林雲秀牽着疾風回家,眼睛的紅腫仍未消退的。牽入後院驢棚,不巧,撞上了準備要為疾風刷身而來的楊喬。
楊喬瞥了一眼,就皺起了眉頭,隻涼涼問道:“你又哭什麼?”
林雲秀沒有接話,楊喬正當覺得她好像有些不對勁時,終于聽見她說話的聲音:“楊喬。”
隻叫了他的名字,楊喬有些愣,靜靜地等着她說下一句話。
“今晚亥時,在那大榕樹下,我……我有話想和你說。”林雲秀低頭,雙手絞着手邊的衣角。
自這三個月以來,楊喬從未見過她這副平靜又帶着緊張的神情,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怕她夜裡要對他說的話是他不願聽到的事。
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山上她發燒醒來後,變得有些多愁善感,連眼淚也比往常多了許多,不像平日裡有什麼事隻需過一兩天就能将不快抛在腦後,整個人精力旺盛、生機勃勃的。
想了會兒又覺得自己敏感過度,這一回,她已經遭遇了很多,有些愁緒也是在所難免的。
隻是,夜裡她到底要和他說什麼?該不會還想着要追蹤千珍閣的事吧?想到這兒,楊喬有些惱。可她這副模樣,也不适合盤問。
于是林雲秀這支不清不楚的預告,讓楊喬這一天既是惱怒又是不安。
到了夜裡,林少宇如往常一樣,在縣衙下值後,就徑直回了家。
楊喬倚在草堂屋檐下,聽到被關的尋物小鋪裡林雲秀對林少宇說明天就有禮物奉上,聲音是神秘兮兮的。林少宇哇哇大叫,出來時的樣子别提有多興奮。
他微笑看着空中皎潔的月亮。
即将中秋,月亮還差一些就能圓。
黃大娘、林少宇和胡知柔都已歇息,唯有林雲秀還在小鋪裡,不知做什麼。楊喬偏過頭,透過大開的窗,看見一雙手在賬本一頁頁翻過,數着銀子銅闆。算完了,從中分出了一串銅闆和幾塊碎銀,銅闆丢進自己的荷包,碎銀則仔仔細細地用手絹包起。
楊喬皺眉,他對林雲秀金庫也有所了解,觀音像一案,她得了十兩銀子賞錢,粗略換算加起來,早已超過了她先前說過的目标五十貫。
這三個月來,她雖拿過一些錢作為己用,最多也隻是十幾枚銅闆而已。前兩天,她拿了五兩銀子出去,估摸着是給林少宇買禮物,但今天這樣取幾塊碎銀……她到底是要做什麼?
正思索着,林雲秀已走了出來,楊喬立時将視線轉回天上。
“喂。”
耳邊傳來她的聲音,這是在叫他去大榕樹下談話了。他站直了身,跟她一前一後地出了院子,向大榕樹走去。
林雲秀坐在榕樹垂下來可供人坐的彎支柱根上,楊喬站在她身旁。
隔着數尺的距離,楊喬望着被月光籠罩卻看不清面龐的林雲秀,沉默不語,心中想着若她真的膽敢說要追查千珍閣,他要怎麼阻止才好?
難不成像從前陪她看的戲裡不願女兒低嫁給窮小子的富家父母,索性打斷腿?可他從來沒對她動粗過,這手還真是下不了——
“小九,是你的未婚妻嗎?”
林雲秀這一句問得很輕,卻讓心内猶豫打斷腿終究不好的楊喬魂魄驚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