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字,從他緊閉的唇間一遍遍逸出,不似請求,更像是一種絕望的低語,是對内心掙紮的最終釋放。它們承載着他所有未能宣洩的悲傷、恐懼與不甘,如同最後一道防線前的脆弱告白。
貼着艾津耳邊,說着示弱的話,但手上的力量卻一點都不小,奧伯蘭箍住艾津的腰背,像是要把人揉進自己的血肉裡。
奧伯蘭睜開眼,淺褐色的瞳孔在紅血絲的映襯下竟然閃出異常的紅色,他的眼神透露出一絲偏激與堅決,然而,當他啟唇說話時,那聲音卻意外地柔和,近乎呢喃:“為什麼一定要有原因,為什麼這麼多為什麼?我們好好在一起不好嗎?”
“我不當皇子,不執着當幕後老闆,就和你去藍穗,和你一起出任務,受傷了陪在你身邊養傷,就這麼在一起不可以嗎?”
“為什麼不讓我在你身邊?為什麼不能隻是你的愛人,我是誰,奧伯蘭是誰很重要嗎?”
“沒人在乎的,三皇子奧伯蘭·薩瑟蘭死了就死了,海盜背後的老闆,靛7背後的老闆是誰都可以,隻要投了錢就都可以,不是隻有奧伯蘭,隻是剛好奧伯蘭做了這件事,剛好投了錢的是我。但是艾津啊,你不是誰都愛的是吧,你隻會愛奧伯蘭是不是?你說過的,你在葆亭船上說的,你說隻會愛我,什麼樣的我都愛。”
奧伯蘭擡手撫摸着艾津刺手的頭發,側頭吻了吻艾津的耳朵,歎謂道:“所以乖乖,别問了,我很愛你啊,很愛你。”
艾津的淚水從奧伯蘭開始說話時就悄然無聲地滑落,哭也安靜,就像他的愛一樣,淚水已經浸濕了奧伯蘭的衣領,兩人交頸相接的皮膚濕膩,卻沒有人拉開距離。
艾津剛剛還堅韌有力的雙臂此時像被抽了氣的氣球,垂在身側,他身體明顯而持續的顫動似乎就沒打算遮掩自己内心受到沖擊的反應,一如既往地坦誠直白。
他每一次嘗試吸入空氣,胸膛都随之劇烈起伏,那呼吸像是艱難的拉鋸,仿佛這方寸的空氣正逐漸被抽離,氧氣變得奢侈而稀缺。
随着呼吸愈發急促,艾津全身的顫抖也愈發明顯,如同被無形的風暴席卷,無法自控。在這一片混亂與恐慌中,他的迷迷糊糊地像是捕捉到了一個細節——
奧伯蘭溫柔地撫摸着他頭絲的手指,那輕柔的動作中竟也藏着不易察覺的震顫,仿佛兩人之間又建立起了某種共鳴,各自痛苦卻心神相通。
“不是,不是....”艾津抽噎開口:“我在乎的,我在乎奧伯蘭。”
奧伯蘭的笑裡含着不可名狀的苦澀,笑是真心的,無意識的苦澀也是。
奧伯蘭:“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啊——”
“你是誰不是因為,因為你是誰,而是你做了什麼。”艾津抽噎着打斷了奧伯蘭的話,他的聲音還因為呼吸不穩而顫抖,音量也如被抽絲般細小,但接下來的每個字都像是驚雷炸在奧伯蘭心間。
艾津道:
“奧伯蘭一開始隻是一個稱呼,我說過我會愛上每一個你,不是愛上奧伯蘭這個名字這個身份,而是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怎麼處事我都會被你吸引,我愛的是具象的你。”
“你幹了什麼決定了你是誰,你拿出了大筆的錢無償投在了靛7的研究裡,不用強權壓制他們,這是你幹的事情,研究是長期的事情,這期間一定有失敗,但你不去指責,奧伯蘭,論迹不論心,不管是不是你懶得管,你已經這麼做了,你投了錢給了時間面對他們的失敗卻沒有指責,這一件一件的事情決定了你是靛7的老闆,不是誰有錢都能幹的。”
“你不要忽略你幹的事情,你的每一個行為不是做給别人看的,你應該認同你自己的行為,認同你為下福區的人類和混血主持公道,認同你為了救人不顧自己性命而去和梅鲸作戰,認同你是為了保護我而故意讓薩利城那些上位者誤會。”
“你的實際行動反映了你的價值觀、信念和能力,這些都在告訴你‘你是誰,奧伯蘭是什麼樣的人’你不僅僅是我的愛人,艾津的愛隻構成了你人生的一部分。我們彼此相愛,是因為在這段關系中我們能找到快樂與被珍視的感覺,而這份需要,這份愛,随着時間的流轉,可能會變,也可能不變。但無論未來怎樣,奧伯蘭依舊是奧伯蘭,艾津依舊是艾津,我們依舊是自己,也應該是自己。我們都将保持自我,因為我們首先是自己,然後才是對方的另一半。”
“我抗拒的不是你要和我一起去藍穗,不是隻專心愛我的你,我真正抗拒的是你放棄了你自己,我之前沒告訴過你,我其實很怕野心勃勃的你,即便我被那樣的你深深吸引,但是藍穗和權力背道而馳,我如果執意要愛充滿野心的你,執意要和你在一起,那我勢必最後會成為你的附庸,我不想這樣,現在我求你也别這樣,你不是我的附庸,我說了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但你别隻愛我,别隻會愛我。我求你。”
艾津的聲音越來越顫抖,他歎了口氣,對奧伯蘭道:“海澤達以前常常對我說的話,我現在轉告你,‘别對自己這麼苛刻’。”
艾津話音剛落,全身的力量仿佛被抽空,任憑他怎麼掙紮着想依靠意志支撐起身去查看奧伯蘭的情況,身體都絲毫不聽使喚。他實在是不放心奧伯蘭,長久的靜默後細碎的啜泣聲逐漸溢出,他勉強動了動手指,試圖給予奧伯蘭一絲安慰的輕拍,可就連這微小的動作也顯得力不從心。最終,在奧伯蘭啜泣聲中,艾津安心地合上了眼皮,他知道奧伯蘭會想明白的。
而此刻,已經徹底昏過去的艾津沒能聽見奧伯蘭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脆弱姿态,吐露的内心恐懼,他語調裡滿是孩子般的無助與迷茫:“我怕的...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