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澤走後，青訓室内萬分難得地燈火通明，淩晨時分，人也依舊不見少，平日裡晚上基本見不着的生面孔此時也乖乖坐在座位上，整間房裡充斥着臨陣趕工的鍵盤啪啪聲。

方以則看了眼時間，淩晨一點，便收拾着東西準備回屋睡覺。

走到室外的草坪時，他迎面碰上個人，還是個非常熟的熟人。

“你怎麼在這兒？”方以則詫異地看向季時澤，問道：“這個點你們一隊不應該還在直播嗎？”

季時澤兩手各拿着一個冰淇淩，他懷裡抱着滿滿一堆零食，似乎是拿不下了，嘴裡還叼着一袋薯片。

看得出，叼袋子的人技術還不錯，沒用嘴唇碰上。白瓷似的牙找了個很好的角度，以最小的受力面積将整袋薯片提了起來，袋子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方以則簡單地看了下包裝，味道應該不錯，奧爾良烤翅味兒的。

見着他，季時澤框框把懷裡的東西往下一放，嘴裡還未拆封的薯片經過快速的自由落體，安詳的躺在地上。他用手指了指開始朝外泛水汽的冰淇淩，道：“吃嗎？‘ice city’新出的一款，我看買的人挺多，應該不錯。”

方以則短暫看了一眼上面的巧克力，而後淡淡道：“化了。”

聞言，季時澤看了眼搖搖欲墜的奶油，笑了笑，“明天給你買不化的。”

他将手裡的冰淇淩遞了出去，“今天晚上天氣熱，先委屈你将就一下。”

方以則看着已經緩緩往白色冰淇淩底部爬行的巧克力水珠，半晌沒有動作。

周圍簌簌的落葉萬分趕巧地從方以則眼前掠過。沒一點兒天熱的樣子，倒是冷空氣輕輕一吹，讓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你在這裡等很久了？”方以則問着，終是接過季時澤手裡的冰淇淩。

冰淇淩最頂層覆上的一層薄薄可脂已經與其下的巧克力不分彼此，一起與下方的奶油糊成了徹底的整體，像一灘石油裡夾着未散開的□□，昂貴的賣相已然歸零并飛速朝着負數奔去。

方以則極其微小地蹙了下眉，盯着眼前的黑白混合物看了很久，很久…

最後他飛速用牙齒咬下了那塊化得差不多的冰淇淩尖。

“味道還不錯。”方以則抿唇評價。

季時澤笑了，揉了揉方以則的粉毛，道：“以後還想吃，我去給你買。”

方以則沒說話，隻是朝着冰淇淋又舔了一口，而後點了點頭。

“吃完早些睡。”季時澤将散成一地的零食團了團，抱在身上，而後将那袋薯片放在了零食的最上層。

“季時澤。”面前的人停下腳步，轉回過身。

方以則站在原地，擡頭看向俱樂部大樓，占據三分之二的隊标此時隐在黑影裡，黯淡無光。

“你說，一直待在一個地方會無聊嗎？”

“無意義的事會，有意義的事不叫無聊，叫日常。”季時澤笑了笑。

方以則低頭嗯了聲，揮了揮手，“我回去了。”

回到宿舍後，方以則沒直接睡覺。他躺在床上，拿出手機偷偷摸進了fcg.free的直播間，正巧看見季時澤剛回座位坐下。

【敢情您上廁所上到外太空去了】

【簡單記了下時，又讓這小子成功混走40min】

方以則愣了一下，想着當時刺骨的寒風，不禁眉頭一皺。他在彈幕欄打字：

【主播注意身體，别感冒。】

“謝謝這位‘你的小寶貝ze’的關心。”

猛然聽見自己的網名，方以則渾身一震，手快速在屏幕上切屏，确定登陸的是自己從未被知曉的小号後，他松了口氣。

【靠，老子給你送了快1000個火箭，牌子都滿級了，都沒得到直播間留名權。】

【上面的哥們辛苦了，貴賓欄裡的1000個火箭終究沒比上普通彈幕欄的一句關心】

【剛去翻了，還是個剛注冊不到一個月的新号。free再這樣，我可要造謠了。】

【不用造謠，鐵定有貓膩！難不成是金主？】

【誰家金主一個牌都沒有】

方以則看着滾動的彈幕，抿唇沉思片刻。然後，他點了點手指，朝直播間送出一個火箭。

“感謝‘你的小寶貝ze’送的火箭。”待火箭獨有的火焰特效結束後，季時澤笑道：“煙花很美，老闆大氣！”

方以則聽着聲，等到季時澤排進了遊戲，還抱着手機在那傻笑。

【靠，我眼睛出問題了？free這是這賽季第一次笑吧？】

【多笑笑有什麼不好，weiqu在一隊打成啥樣，個個明鏡似的，還不許人苦中作樂了？】

〖我願意這輩子單身，求上天賜給fcg一個驚世奇才〗

【就fcg那青訓，上個月的次級聯賽連季後賽都進不去，指望突然從裡面冒出個‘驚世奇才’，還不如指望weiqu哪天被雷劈中突然開竅】

【一隊不也是，連續兩年季後賽倒一。free也是老了，各項數據全部掉出第一梯隊，該退位讓賢喽】

【串子給我爬，你見過誰吃倒一的資源還能打正六的傷害的？】

此時，季時澤剛打完一局rank，正從排位界面切換到彈幕上。方以則看遊戲rank的時候，不喜歡開彈幕，此時跟着季時澤的直播界面一切換，才發現彈幕已經吵得火熱。

他眉頭不禁蹙起，擡手按着手機狂點。

直播間瞬間被滿屏的煙花，火焰占滿：

【你的小寶貝ze送出一千個煙花】

【你的小寶貝ze送出一百個火箭】

【你的小寶貝ze送出十架飛機】

【恭喜‘你的小寶貝ze‘成為直播間新一任艦長，開啟‘金光閃閃大字報’功能】

直播間衆人目瞪口呆，一溜串的問号在彈幕欄滾動。方以則看着終于變幹淨的彈幕框，眉間終于舒展開來。

半晌，好像還覺得不夠，他擡手打字。

一行金燦燦加大加粗的宋體出現在直播間頂部，占滿了屏幕的三分之一：

“free，我喜歡你的技術很久了，希望有機會能一起打遊戲。”

季時澤好像也被這閃耀着“正道之光”的話奪過了注意力，他笑了笑，當着衆人的面，給‘你的小寶貝ze’發了個好友申請。

【完了，這下真成金主了】

【這語氣太可愛了吧，反正我萌了，乖巧金主受x騷氣選手攻】

【今晚短暫改個牆頭。季隊，記得伺候好小老闆，别用你那流氓語氣吓着人家，等着看你倆雙排】

彈幕裡越來越多的虎狼之詞，方以則吓得把手機瞬間丢了出去，磕在床闆上叮咚作響。

手機的屏幕還亮着，彈幕内容不甚清晰，但方以則從彈幕的滾動速度來看，就知道其中的瘋狂。

忽然，手機震動了一聲。

方以則喉結上下移動，半晌，終于起身将它拿在手裡。

上面的彈幕内容意外純淨許多，他往上翻了翻，才發現是房管依着季時澤的意思，将引戰的，露骨的言論通通封了個遍。

理由是：怕吓着小孩子。

方以則松了口氣，打開直播後台新收到的一條私信。

來自于季時澤的聊天框内多了條打招呼的消息：“謝謝你的稱贊，我很喜歡。”

方以則剛想打字回複“沒事”，對面又發了一條新的消息：

“明天還有比賽，今天别熬夜，早些睡，我的金主大人。”

方以則全身一怔，耳機裡同步傳來直播間季時澤的笑聲。

就像一團火一樣，方以則耳朵瞬間紅了，唯一的想法就是：他暴露了。

隻一瞬間，方以則便鑽進了被子。

他把自己整個人裝進被子裡，把被褥裹好，然後伸出一隻手拿着手機，自拍下一張不甚清晰的床上背影圖，而後把它發給了季時澤。

“沒熬夜，我已經睡了。”方以則回複。

季時澤似乎是笑了聲，随後說了句“晚安”。方以則閉着眼，聽着直播間低沉沙啞的嗓音沉入了夢鄉。

“小則，醒醒。”

方以則迷迷糊糊睜眼，眼裡不甚疑惑。有那麼一瞬間，他好像看見季時澤穿着zc遊戲裡才會出現的絢麗迷彩，在光的照射下顯出斑斓奪目的彩虹。

等他睜眼後許久，季時澤才緩緩側身。

沒了遮擋，刺眼的光線瞬間照進這一方小小的空間，方以則擡手遮眼，透過手指間的縫隙朝周圍望去，主持人正念着開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