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宇走後，房間又恢複了一片黑暗，季時澤手機裡的光線成了這個密閉空間中唯一的光源。

喝光的紅酒瓶滾落在雪白的羊絨地毯上，酒杯也橫七豎八地倒在床邊櫃上。季時澤躺在床上，面色醺紅，醉意讓他的眼神變得模糊混沌。

季時澤雙手捧着手機，在備注為“Queen”的消息欄不斷點進點出。

酒精仿佛将所有的情緒都催化放大，季時澤晃着頭，眼神不甚清明地看着消息欄，随後他再也壓抑不住情緒，在消息欄緩緩打字道:

[小則，除夕快樂，我們本該一起的第二個新年。]

季時澤埋着頭，眼眶卻不自覺地紅了。

——

6月27日:

[s9春季賽比賽我看了，過于有自己想法導緻冒失突進是新人的常态，這一點隻能讓他們自己在訓練和比賽中積累反思教訓，所以你也别太累，陪他們一起折騰，自己多多休息。]

10月1日:

[雙節快樂，小則。夏季賽剛結束，今年s9能在世界賽見面了。]

12月31日:

[小則，又是一年除夕。希望你s9所有的坎坷曲折都停留在上一年，s10一切平安順遂。]

10月5日:

[兩年fcg成長得很快，你也好像長成了我不認識的模樣。不過幸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行進，我們s10世界賽見。]

10月25日:

[巴黎有很多私下的華人美食街，地址我都發給你了，你們下飛機就可以去吃，那裡離你們的酒店也近，吃完好好休息，調調時差。其實真想快進到開賽的那天，這樣我們就能見面了。]

11月20日:

[趙經理已經提前回國了，他回國便會來找你。官方那邊他會去協商查看那場比賽的視頻，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隻差一年了，你再等等我好嗎?請别這麼快放棄。]

12月31日:

[除夕快樂，小則。]

1月13日:

[對不起，我好像真的保護不好你。]

... ...

方以則從上往下一一讀着，堆積的數百條消息捆綁着過去的三年時光，像一場無聲的彩色電影，隻瞬息間，便将人拉進了時間的溯回。

三年裡方以則的手機在fcg的每場比賽前後都會雷打不動地收到季時澤發的消息，内容并沒有多新奇，赢了賀喜，輸了安慰。

除此之外，每隔一段時間也會收到近期比賽的複盤視頻與fcg隊員的訓練針對計劃。

即使從未得到過回應，但季時澤卻是絲毫不懈怠，準時準點發消息，頑強地不想脫離方以則的人生。

但消息卻是在第三年的1月13日蓦地斷了三個月，在那之後季時澤再沒提起比賽的内容，隻是悉心詢問着方以則的日常，說說自己碰到的趣事。

一個人在永遠不會得到回應的聊天欄裡說着單口相聲。

方以則攥着手機，他看着消息上方的發送時間，死死地咬着唇，似有不甘。

1月13日，是他被迫宣布退役的時間。

叮——

一條新的消息從季時澤的消息欄裡彈出，方以則正想低頭去看，卻是被一行迅速且醒目的“消息已撤回”搞得摸不着頭腦。

方以則拿起手機，正想打字問一句，結果話還沒發出去，卻是在角落的出口處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沒等他踱步出去，季時澤卻是跨步走進了角落，整個人喘着噓氣，頭發蓬蓬的，劉海零亂地散在額前，像是剛從不遠處趕了過來。

“之前發消息習慣了，剛才我一個人在外面看除夕的彩燈，下意識就發了那四個字。”季時澤還沒從剛才的狂奔裡緩過來，此時話音裡有些急促，“等我發了才想起自己已經回來了，想了想還是打算當面給你說這句話。”

方以則拿起手機，眼神有遊移有期待，緩緩問道:“這三年你一直在看我的比賽?能問問你最喜歡其中的哪場比賽嗎？”

季時澤點頭，将方以則的每場比賽的集錦如數家珍地背了出來。但到s10世界賽時，卻蓦地停了下來，不願多說。

方以則見狀，笑道:“其實你不用這樣，我沒你想象的那麼脆弱。”

季時澤柔聲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個小太陽。是我自己不願回憶，不幹你的事，别多想 。”

方以則仿佛陷入了一段回憶，看着季時澤緩緩道:“其實當年你走的時候，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在賽場上擊敗你，證明你當年決定的錯誤。既然你認為我的實力不配待在你身邊，那我就越要向大家證明，我不是一個被抛棄就搖尾乞憐什麼都做不了的狗。我努力訓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在賽場上堂堂正正地擊敗你。不過...最後好像我并沒能有這個機會 。說實話，我很不甘心。”

方以則邁步站定在季時澤面前，繼續道:“但剛才我看到消息時，聽你回憶一個個片段時，我想，我在你眼裡或許并沒有那麼差勁。”

“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季時澤皺眉，“那年青訓是我親自邀請你參加，若不是百分百信任你的實力，也不會将邀請函交予你。”

方以則沉默了一會兒，眼裡含着無數的數不清的東西，“是否有這種想法已經不重要了，現在都過去了。我們是隊友，在賽場上有着共同的敵人，我也不可能再完成當年的目标。 ”

仿佛在給自己不斷自我拉扯折磨的三年下了一個重要決定，方以則攥緊手，擡起頭看着季時澤的眼睛。

在季時澤眼眸裡，方以則看到了自己眼角含着的淚光，随後他擡眼，從未如此明媚的笑道:“所以隊長，現在我不恨了，也不愛了。”

季時澤一怔，卻是看見方以則出神地望向天空中放出的煙花。

璀璨花火下，季時澤聽見了方以則說的話。

“除夕快樂，隊長。”

半晌，季時澤看着方以則即将拐出角落的背影，喊了一聲。

方以則腳步一停。

“除夕快樂，小則。”

季時澤露出了一個笑容，即使他知道方以則看不到。

“嗯。”方以則應了聲，随後低聲道:“除夕快樂。”

空中的煙花綻放開燦烈的色彩，爆竹噼啪聲裡，是他們相識以來第一次面對面的祝好，以一個不是仇人亦不是戀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