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苓仔細觀察着少女的表情和狀态。
他們的女王做什麼都是淡淡的,除了被碰觸時會激烈反抗,能明顯感受到情緒之外,其他時候簡直和木頭一樣。明明近在咫尺,任你如何追趕,與她的距離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也難怪很多人甯願冒着被讨厭、被逐出王都星的風險,也要嘗試着觸碰禁忌。實在是因為王隻為自己而展露出來的反應太讓人着迷了。
他也曾是其中的一員。
作為少數有幸和王長時間接觸過的公民,參苓自覺練就了一些察言觀色的本領。哪怕是身處這樣糟糕的環境裡,王仍然不改顔色,靜靜地站在那裡,好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但是她的手卻悄悄攥了起來。
這是一個防禦的信号。
宇宙中沒有公民不知道,王是讨厭殺戮和争鬥的。
但其實在公民眼裡,狂化不過是他們本性的體現,并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但王讨厭了,就代表着他們也讨厭。
公民以狂化為恥。不能控制狂化的公民都是罪人。讓王看到這樣不堪入目的景象,真是太失禮了。
參苓設身處地,越想越覺得王惹人憐愛。他非常想包裹住少女脆弱的手指,讓她張開手掌,吹一吹裡面可能被指甲壓出的月牙兒。
再進一步,把她抱在腿上,遮住她的眼睛,親吻着她蒼白而美麗的臉頰,輕拍着她安撫,讓她再也無心關注别的事情。
或者把她帶回去,為她呈上她最喜歡的咖啡,在咖啡漬染上嘴角時幫她舔掉,順便嘗一嘗她嘗到的咖啡有什麼不同,明明那麼苦她卻那麼喜歡,也許她嘴裡的是甜的也說不定……
參苓的腦子裡滿是妄想。有時候他甚至會模糊想象和現實。可如果不是現實太殘酷,他又如何需要去妄想當中尋找慰藉呢?
看啊,眼前這些自相殘殺的蠢貨,全都是因為把現實看得太清楚了,最後連妄想的資格都失去了。
他早已習慣用妄想來壓制欲望。妄想中的愉悅蔓延到了現實中,于是他能控制自己做該做的事——乖乖的沒有向少女索取更多,和她保持距離,哪怕是心疼也沒有更進一步了。
隻是幫她遮住了身後殘忍的、她不喜歡的那個世界。
“你還好嗎?”
等她松開手,看上去已經平複了心情,适時地送上問候。
陶初然點了點頭。
“那就好。”他表現得像個關心她的鄰家大哥哥,很自然地幫了她并且沒要任何報酬,“你想好了,真的要出去嗎?外面可全是這樣的事情哦?”
他們旁邊就是厮殺啃咬的戰場,這麼一會兒,興奮的捕食者來了三波,狐狸被吃得連皮毛都不剩了。
……身處煉獄還怡然自得,努力表現出友好和體貼的參苓反倒顯得越發不正常。
陶初然絲毫沒有為參苓的表現而感動,她繼續冷靜點頭。
“那好吧。”參苓這次向她伸出了手,“我帶你出去。”
他當然不覺得陶初然會把手給他。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就好像這裡的每一個人……哪怕從沒注意過她,但從看到她開始就會淪陷其中。
吃醋、争寵、搶奪、戰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管理者為了能讓她不察覺這些異常已經拼盡了全力。
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所有人都會嘗試的。
當然也包括他。
參苓又不自覺陷入了妄想。幻想着雙手交疊的那一刻,幻想着執手并行在陰暗幽微的煉獄裡,幻想着她能全心依賴自己,哪怕是再微弱的聲音也好,向他傾訴,向他尋求庇護。
但正如理智所預兆的那樣,陶初然不僅沒有把手交給他,甚至警惕地後退了兩步。
……哪裡出錯了?他明明在這裡一直表現的很無害不是嗎?
他不由自主地跟了兩步,然後就看到對方不知從哪裡掏出來一支槍。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少女握槍的姿勢很标準,似乎經受過專業訓練,但因為不習慣操作而有些生疏,手指在他的目光下微微顫抖。
這樣可打不中他啊……參苓歎息着,甚至想要上前把胸膛頂在槍口上,握着她的手教她怎麼淩虐自己。
……他也有點太經不起撩撥了。
現在想來,如今女王就在他眼前,和他距離如此之近——這才是真的像一場夢呢。
從他被抓到刑獄,知曉了自己的使命之後,這樣的夢他曾經做過很多次。
“不想我帶你出去嗎?好的,你想怎樣都可以,先把槍放下來好嗎,我怕……”
我怕你傷到自己。
可這句話還沒說完,對方就扣動了扳機。
她瞄準的姿勢很專業,槍開得也很果斷。就好像弱小的動物迫于巨大的威脅不得不反抗,拼死一搏時孤注一擲的堅定。
美得不可方物,直接擊穿了所有防禦,他曾經做過的心理建設簡直不堪一擊。
但是……子彈是不是偏斜了?
當“子彈”擦過參苓的肩頭,紮入它的目标位置時,他才反應過來,那是一支帶着針頭的注射器。
與此同時,一個猙獰的巨大身影向着參苓傾倒下來。小山一般的熊體壓在男人高挑但瘦削的身體上,後知後覺發出了不甘的咆哮。
殺掉狐狸的狗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來了,這裡已經成為了它的狩獵場。失去理智的犯人隻知道填飽肚子,它看着參苓,就像狗看到了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