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冥的6号房間家徒四壁,連個能坐着的地方都沒有。陶初然找了個不算遠的地方,把地上的羽毛簡單清理了一下,靠着牆壁坐了下來。
上次進入他人的精神世界還是兩年多以前,她感受着周圍的一切如同油畫一般暈染開來,漸漸合上了雙眼。
她的對面,一直向這邊撲騰的大鳥也仿佛脫了力般不動了。紅色的眼睛流出血淚,翅膀覆蓋住單薄的身軀,下意識想要抵抗那股不屬于自己的意識,卻在感受到氣息之後毫無保留地敞開自己的世界。
陶初然恢複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飛船的駕駛艙中。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馬賽克,就好像是畫質不好的電視,信号時有時無,狠狠敲它也不管用,能勉強看個圖像就不錯了。
她身上的穿着也變了,黑羽織成的裙子外披着一件男人的軍裝,刻闆筆挺地包裹住瘦小的身體,衣擺一直垂到腿根處,因為太過寬大,像是小孩子穿着大人的衣服一樣。
手和腳都是完好的,陶初然摸了摸臉,不意外隻摸到了一片空氣。
精神世界是什麼樣子,主要看主體對世界的認知。蒼冥從沒見過她真正的臉,自然不可能想象的出來。
她看向身邊,這裡唯一鮮明的色彩,也是這個精神世界的主人。
蒼冥的視線沒有落在她身上。
高大而成熟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襯衫,袖子挽到臂膀上,在一片馬賽克上敲敲打打,神态嚴肅。陶初然觀察了一下,很容易猜到他是在操縱飛船。通過身邊的裝潢猜出飛船的型号,然後對應按鍵的位置,就知道他現在在戰鬥中。
敵人是誰呢?
陶初然回憶了一下,上次見到蒼冥,還是在垂露星的時候。那時她把自己的血給了蒼冥,穩住了狂化的進度,為了避免麻煩,走之前還給了他模糊記憶的藥物。
後來她被藍幻困住,藍幻為了掩蓋她的蹤迹,動用自己的能力讓所有見過她的人失憶。雙份失憶保險的加持下,蒼冥應該不會記得她了。
她對他來說現在是個陌生人啊。
可是——陶初然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蒼冥會把自己的外套給陌生人穿嗎?
要知道對于公民來說,衣服也是他們身體的一部分,承載着本體的能量,輕易不會送出。
她猜不到蒼冥把她理解成了什麼身份。
戰況似乎很激烈,堅毅的面龐上滑下了汗水,一雙鷹眼中有紅光閃過,他似乎在做什麼重大的決定。
那雙手顫抖着停在一個按鈕上,陶初然看了一眼,立刻認出來那個按鍵代表啟動自毀程序。
多麼強大的敵人,把身經百戰的甲級将軍都逼到這個地步了呢?
陶初然回過頭,發現地上有綠色的馬賽克爬了進來。它的速度很快,那上面紅色的……是花?
看不清。
但枝條漸漸順着小皮鞋纏了上來,陶初然打了個冷戰,輕輕跺了跺腳,想把不請自來的花枝丢下去。
不行,不行。
宛如某個人那樣難纏,它并不為這困難退縮,被晃下去一段,又很兇地纏了上來,把那雙細細的腿當做攀爬的花架,一點一點裹緊。
裸露的肌膚被枝葉劃過,粗糙的質感讓人頭皮發麻。
快、快要到裙子下面了。
陶初然無法移動。無論是精神上的壓力,或者是受制于夢境主人的記憶。
還是……叫小普把鍊接斷開吧。
拼着斷開鍊接後精神受傷的可能,陶初然剛想喚出小普,身邊的男人就做下了決定。
那個按鍵終究還是按了下去。
一瞬間,馬賽克們都變成了白色。一雙強有力的大手抱住了她,把腿上、腳腕上的殘枝敗葉都拂了下去。也因為這個動作,他的手臂順便挽過比它還細的腿根,陶初然幾乎是被他抱着帶出了飛船。
沒有了交通工具,宇宙中永恒的黑夜開始降臨。陶初然根本注意不到身邊,她的雙臂被掰直了,僵硬地搭在男人的肩頭。
黑色的碎發和周圍的馬賽克幾乎要融為一體,遠處,綠色的流星一閃而逝。為了離蒼冥遠一點,陶初然把身子盡可能往後傾,視線拉遠,看到了那顆星球。
圓滿的、如同一顆水藍色的寶石鑲嵌在黑夜裡,那麼引人注目。
藍海星。
陶初然心中明白,她來到了蒼冥所謂的“當逃兵”之前。
結合兩人分開後,她在藍幻那裡上網得到的信息,這個時候尺玉樓應該已經和輝光教開戰了。蒼冥作為第二軍軍長,出現在戰場上理所應當。
然後呢?他的飛船沒了,他似乎也受了不輕的傷。他要走嗎?要去哪裡?
“你能……讓我看看你嗎……”
看?不是已經看到了嗎?
陶初然不理解,但男人仰起頭,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無面的剪影。
“在夢裡,為什麼也看不到……”
就算陶初然拼命想離開他,可是下面就是萬丈深淵,男人牢牢把持着她的雙腿,她無路可逃。
那種幻夢般的癡狂,陶初然已經見過了太多次。
“我在哪裡見過你,在哪裡……”
他喃喃自語,想得頭都痛了。
“危險……花鳥庭……D區……林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