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道者”是一個生僻的名詞,哪怕是輝光教教衆,不到奉者以上,都很難接觸到這個詞彙。
陶初然自然不可能告訴他這個詞來自于銀環的威脅。她隻是靜靜地坐着,好像在說:“不是你說的可以問三個問題的嗎?”
紫菀在她的堅持之下敗下陣來。實際上,關于“殉道者”也沒什麼不可以告訴她的。
隻猶豫了一會兒,紫菀就做出了決定。他深吸一口氣:“在輝光教中,具有絕對領導權的是教主,畢竟紅薔得到了王的認可。但是教派之間争端不斷,幾乎每個教派都推選出了自己擁護的公民。為了管理方便,紅薔承認了他們的地位,因此在奉者之上,每個教派各有一個領導者,通常稱之為——祭司。”
“祭司是在信仰堅定的奉者當中挑選的,他們不遺餘力貫徹自己所相信的理念,幾乎到了瘋魔的地步。起先是一向癡狂的身奉,首代祭司開創了養身的先例,即祭司應該不斷吞食其他公民來飼育自身,讓被獻給王的自己更美味。所以身奉一派其實都算是祭司的食物,而祭司又是王的食物。”
紫菀的語速變得很快,完全不給陶初然反應的時間。他似乎并不希望陶初然知道這些内情,但礙于承諾,又不得不和盤托出。
“但是首代祭司沒有經過通報就去見王,因為吓到了王,被紅薔打成重傷。最重要的軀體有了殘缺,他已經沒有了身為食物的資格。所以次代祭司吞食了他,同時繼承了他的志向。再然後……就到了現在的祭司。他同樣吞食了前代祭司,因為每一任祭司幾乎都死于自己所堅持的信仰,所以有人戲稱他們為‘殉道者’。”
“後來這個名稱又蔓延到了其他兩派。所以祭司和‘殉道者’指的其實是同一個人,不過後者在身奉當中可能更為通行一些。”
紫菀一口氣說完,他模糊了後面兩個派别“殉道者”的瘋狂之處,但陶初然也能想象的到,雖然神奉和行奉看上去正常一點,但也十分有限,恐怕這兩派當中的“殉道者”也經曆了許多次更替。
而紫菀口中首代祭司的故事,陶初然有些印象但并不多。那時候她幾乎隔一段時間,就會遇到一些強行闖入星月宮的無禮公民。宮内安保曆經幾次疊代,在第二次歲祭之後才漸漸安穩了一些。
看上去輝光教衆病得不輕。陶初然這下覺得輝光教叛亂之事很合理了。就算她不出宮,可能未來也得面對這樣的情況。
紫菀仍舊抱着人偶,他的雙臂緊緊勒着人偶的脖子,裡面填充的棉花都擠了出來,但是他毫無所覺。他的注意力都在陶初然身上,他并不知道陶初然聽到這些有什麼反應,更是難以想象她對“殉道者”的态度。
“刑獄應該怎麼出去?”
輝光教的事情先放在一邊,陶初然問出了第三個問題。
“你想出去?”紫菀看到了光屏上的問題,又一次反問道。但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不該這樣問,下意識回答道,“你想出去應該很容易,不對,也不對……”
“我還沒有見過出獄的先例。來這裡的犯人,不是被尺玉樓判罪,就是認為自己有罪。有罪就應該贖罪,都知道要向誰贖罪,但是誰也不知道如何贖罪。”
“從這裡逃出去也不容易。不說本層就有一位大人鎮壓,我見到的執法隊裡就有至少上百個甲級。不是沒人嘗試過越獄,我也沒有聽說誰成功的。”
“不過如果是你的話……”紫菀的聲音放輕了,“一定會有很多人幫你,不僅僅是犯人,所以……”
所以盡情地驅使他們吧。畢竟,她的意志就是前進的方向。
但他隻是欲蓋彌彰地說:“所以你可以好好利用自己的能力,你的桃花很厲害,連我都能受到魅惑,用得好逃出去也不是難事。”
三個問題問完了。但是誰也沒有動。
陶初然思索着剛才的對話。紫菀身體僵硬,他應該出聲把她趕走,這是她所希望的,也是他應該做的。
但是他做不到。哪怕她并非女王,而是普普通通的犯人,當她出現在眼前時,他就已經身不由己了。
“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這是第四個問題了。紫菀閉了閉眼,淡紫色的瞳孔中泛起波光,他知道他被懷疑了。
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破綻太多了。
“可以。”
但是他不能拒絕。
一錘定音。這是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從某種角度來說已經确定了陶初然的猜測。
從剛才的對話來看,紫菀連她對參苓的說辭都知道,可見消息靈通。這是個好機會,她很笃定,無論問什麼,對方都會事無巨細地回答。
但是——
難得的,陶初然産生了一絲絲微弱的恻隐之心。
她當然知道,面對她忍耐有多難。連堅忍如藍幻,都不自覺地來試探她的底線。
可是紫菀沒有看她哪怕一眼。他甚至拒絕了她的靠近。
沒有任何藥物影響,僅僅是靠着甲級的意志力,能夠做到這個程度,這在陶初然的經曆當中也算得上是獨一份兒了。
算了。
也許狂化的問題解決了,輝光教也能恢複理智。
陶初然寄希望于此。
她站了起來,因為扭傷的緣故,動作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