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轟鳴,狂風嘶吼,連成線的雨水被大風一吹,斜斜飄進那些還沒來得及關的屋子裡。
“怎麼這大的雨,快點來收衣服!”
“老天爺,我的鞋子全都淋濕了。”
“花草也搬進來。”
樓上樓下,人們匆忙應對着這場暴風雨。小區内,燈火通明,門窗緊閉。
季如煙提前收到了暴雨提醒,早早就把衣物收進了屋子。雷電閃過,連沒有開燈的卧室都被一瞬照亮。
她沒敢開電視,洗完澡,縮在沙發上裹着被子和林澈聊天。
林澈還在外地出差,聽到季如煙發過來的語音中有一聲響亮的雷聲,關懷地問道:你那邊還好吧?感覺很多年沒聽到這麼大的雷聲了。
季如煙快速打字:還好,就是不敢開電視,在放歌聽。
林澈:老房子确實要注意一下。
季如煙:你今天不用加班啊?
林澈:唉,别提了,再過十分鐘我就要開會了。
季如煙:那你先忙。
林澈:有事給我發消息。
林澈“正在輸入”了一會兒,但最終隻是發來一個摸摸頭的表情包。
季如煙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兩人都心知肚明,卻沒有多問。
高考完的暑假,也有一個這樣的風雨夜。
那天,季如煙參加班級聚餐,沒人跟她搭話,大家都有各自的小團體。
班長一桌一桌挨着來問有哪些同學想去唱歌,他可以預定包間。他問了很多人,唯獨跳過了季如煙。
季如煙默默扒着飯,吃完後,便和大家分頭走了。
飯店外面是一條娛樂街,KTV、酒吧都集中在這邊。畢業的學生三兩成群,手挽手,嘻嘻哈哈,有說有笑,他們朝着街道盡頭的KTV走去。
而道路的另一端,是少女獨自前行的背影。
雨就這樣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砸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周圍沒有可以擋雨的地方,季如煙下意識用手遮住頭頂,垂着腦袋往前跑,卻被路口的紅燈堵住了去路。
她想去樹下避雨。
腳步還未動,頭頂的雨卻停了。
一把印着可愛小熊的傘把鋪天蓋地的雨隔開。
季如煙回頭,入眼處是少年的胸膛,不知道是汗珠還是雨水順着他的脖子滑落,蜿蜒滑進襯衫領口。
“阿聲?”她揚起頭,望進少年漆黑的瞳孔,“你怎麼來了,你今天不是要在外面吃飯嗎?”
季珩給阿聲介紹了一份工作,在一家互聯網公司打雜,工資微薄,但包三餐。
今天是阿聲上班的第五天,公司的人組織了聚餐,季珩為了讓他融入同事中,還拜托言笑幫他置辦了一身得體的襯衫西褲。
早上出門前,他換上這斯文行頭,剛巧碰上出來吃早飯的季如煙。
季如煙咬着面包沖他笑,“阿聲,你穿襯衫真好看。”
“是麼?”裴之聲卻有些苦惱地展開一條領帶,“但是這個,我不太會系。”
季如煙咽下面包,“我幫你吧,以前給爸爸系過。”
“好。”裴之聲配合地彎下腰,把頭湊到她面前。
少女握着領帶,從他脖頸後方繞過,兩人挨得很近,她能感覺到少年的呼吸溫溫柔柔地灑在了她的臉側。
心亂了一瞬,于是手也跟着亂了。
明明原來一分鐘不到就能打好的領帶,她卻打錯又解開重複了好幾遍。
少年一直溫和安撫,“不急,慢慢來。”
……
此時雨夜,少年的襯衫也濕了,扣子解開兩顆,領帶卻依然端莊地系在那。
“下雨了,想到你沒帶傘,所以就過來看看。”裴之聲說,“還好沒讓你淋太久。”
季如煙從包裡掏出紙巾,“擦擦汗。”
兩人慢悠悠地走在回家路上,聊着家常,聊着近日,聊今晚難吃的飯,聊明天要買的菜。
所以事故發生的前一秒,兩人還在笑。
一輛失控的車越過綠燈,直朝斑馬線而來。
裴之聲反應極快,攬住季如煙的腰身迅速往旁邊一閃,車身堪堪擦過裴之聲的衣角。
然而兩人還沒從驚悚狀态恢複過來,車内的蒙面人将方向盤一轉,踩下油門。
裴之聲将季如煙推到一邊,自己朝反方向閃去,車子也跟着他轉向,不出他所料,車主意圖不在季如煙,而在他。
那瘋狂的架勢,似乎是要将裴之聲碾成碎泥。
這場事故以裴之聲入院而告終。
肇事人逃逸後将車開向山崖,被警察判斷是負罪自殺。
而目睹這一切的季如煙,很長時間都害怕雷雨天、斑馬線,以及紅綠燈。
這件事在縣城傳得沸沸揚揚,在裴之聲昏迷不醒的日子裡,都是好友林澈在安撫季如煙。
好在裴之聲傷不在重要部位,半個月後就出院了。季如煙沒有告訴過他自己的恐慌,可能裴之聲到現在也不知道這事給季如煙造成了多大陰影。
後來,兩人分手後,林澈找她喝酒。
林澈問她,如果當年,裴之聲真的出車禍死了,會不會就沒有這段孽緣了。
季如煙睜着酒意迷蒙的雙眼,搖了搖頭。
“就算時間倒退,我也不願意看到我在意的人在面前死去。”
……
時間回到15分鐘前,她正準備回卧室休息,手機進了條短信,簡簡單單四個字:對面屋頂
雖然沒有換備注,但她知道這是裴之聲的号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