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紹說着關了電視，摘下鼻梁上的老花眼鏡，有些疲憊地捏了捏山根。

父子兩人有着相似的面容，如出一轍的沉穩神态，不過曲紹比起曲宸來，還多了經過時光沉澱賦予他的成熟感。

曲宸輕聲地“嗯”了一聲，将包放在茶幾，比往常重量要重許多的包，發出了碰撞的聲音。

聽到那一聲“砰”的撞擊聲後，曲宸愣了下，隻猶豫一會兒，就伸手拿出裡面的書遞給曲紹。

本來打算生日那天送出，但在此時，曲宸想把書交給父親，然後用一種隐晦的，不經意的方式，提到自己那位新交的朋友。

“什麼東西？”曲紹不明所以地接過書，又把眼鏡重新戴好，等看清書封面上的字後，臉上流露出一種既驚又喜的神情，開口第一句就是，“你見到他了？他過得還好嗎？你們相處得怎麼樣？”

“他是誰？”自家父親的反應出乎曲宸的意料，他疑惑地盯着自家父親的神情，不明白他此刻的反應，隐隐察覺到，自己可能誤解了什麼事。

曲紹白了一眼自家有時候精明，有時候又反應遲鈍的兒子，沒好氣地道：“不是你給我的書？你從誰手裡拿到的書，我說的就是誰。”

“父親認識小老闆？”

“我和他父親是故交，以前承蒙對方照顧，至于你說的小老闆，不僅小時候見過，我還抱過他呢，那孩子長得叫一個精緻可愛，我說你們小一輩的要是合得來的話，就多走動走動。”

說這話的同時，曲紹還特意暗暗觀察了曲宸的表情，見自家兒子沒有表現出厭惡的神情，就知道他們的第一次見面，留下的印象應該不錯。

果不其然，曲宸的下一句就是：“我們相處得應該還算不錯，小老闆性格很好，做飯也好吃。”

曲紹聞言詫異地問：“你還吃他做的飯了？”

“嗯，有問題？”

“你這飯量沒把人家小老闆吓到吧。”曲紹張嘴就是揭自家兒子的短。

曲宸頓時臉一黑，簡直不想再繼續這個糟心的話題。

“父親，我們還是吃飯吧。”對于老父親的揭短，曲宸有着一套豐富的應對經驗，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拿吃的堵住嘴。

晚飯過後，曲宸回書房繼續處理事務。

期間家裡工作多年的阿姨，按照慣例往書房送牛奶。

曲宸的視線偶然從電腦屏幕移開，瞟到桌上造型可愛的牛奶杯時，下意識愣了一下，随即無奈地看向送牛奶來的人。

“李姨，我不是孩子了，早就不喜歡這種造型可愛的杯子。”

被喚作李姨的女人并沒有露出，被雇主提點兩句就驚慌的神态，在這個家裡工作多年的她，很清楚家裡每個人的喜好。

她溫婉地笑了笑，道：“宸少爺不喜歡，那就不用了，不過家裡和外頭不一樣，少爺哪天要是想起來喜歡了，随時可以吩咐一聲，不管什麼時候都能把它清洗幹淨再用上。”

說完，李姨向曲宸點頭示意，随後動作輕巧地離開了書房。

而書房中的曲宸，在目送李姨離開後，目光就直接停留在杯蓋上面，看着那捂着臉沉睡的粉紅兔子，還有那裝飾着兔爪的勺柄，忍不住想起了下午認識的程夢書。

對方睡着的模樣和那隻兔子有點像，不好意思的神态也很像，看起來脾氣就特别軟，好像誰都能欺負他一樣，以後再見面，有機會一定要告訴對方，對待不講理的人不能太好脾氣，要兇一點，不然會吃虧。

“兔子牛奶杯……”曲宸端起杯子仔細端詳，眼神飄忽不定，嘴角卻揚起一抹極淡的笑容，“在家裡用……應該沒關系。”

說着喝了一口杯中的牛奶，輕聲說了句，“太甜了。”

如此評價，眉頭卻是舒緩開來。

九點以後，老城區街巷裡遊蕩的風突然變得暴烈起來，本來舒緩的微風開始變得有攻擊性，窗戶玻璃被吹得“砰砰”作響，一些老房子的鐵皮屋頂也發出“咔拉拉”的聲音，像是在婉拒熱烈狂風一起流浪的邀請。

“嗚～好舒服～”

吃飽喝足的八寶趴在店門外，任由着掃蕩的風将它的毛發吹得全部炸起，一邊吹還一邊喊在店裡頭抄寫的程夢書，“阿書阿書，外面風好大，好好玩啊！快出來我們一起玩～”

櫃台前的程夢書不為所動，隻是停下筆看着門外的小狐狸，勸誡道：“大雨馬上就要下了，你最好現在就回店裡來，不然等會兒毛發淋濕了，不管你再怎麼喊不舒服，我都不會幫你吹毛的。”

“才不會，八寶速度很快，絕對會在雨落下之前回來的。”小狐狸對于自己的速度不是一般的自信。

程夢書無奈搖頭，“好吧，那就随你。”

說完，他繼續埋頭抄寫。

“北冥有魚，其名為鲲………抟扶搖而上者九萬裡……”

而在暴雨來臨之前，距離書店兩公裡的地方，一個穿着黑色袍子，手上拿着鐵鍊，作古人打扮的男人走在無人的大街上。

他臉色漲得通紅，走路東倒西歪，好像能随時倒在馬路牙子上大睡一覺。

而在他的身後，跟着一個用鐵鍊拴着，披頭散發看不清模樣的女人，随着男人漂浮的腳步，被鐵鍊拉扯着蹒跚往前走，随着每一次拉扯，女人的身體就被扯得一痛。

走在前頭的男人根本沒注意到，身後女人逐漸變得不善的眼神，隻望着眼前的路，醉醺醺地嘀咕，“書店……要去一家沒有招牌的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