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弩一下子跪倒在地,蘇祿和康孝哲也是滿面尴尬。隻是烏質勒盛怒如此,他們不敢為遮弩求情。
洛北輕聲道:“烏質勒首領,您大病初愈,還是不要生氣的好。而且,您被下毒之事,也和這套首飾有關。”
他從袖中抽出一條項鍊,示意仆下牽來一隻小狗,伸手摸了摸寶石,又放到酒杯中攪和了一下,把酒杯中的水酒喂給小狗舔了舔那項鍊的寶石。片刻之後,小狗竟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娑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這個弟弟:“遮弩,你竟敢謀害父親,你瘋了不成!”
“冤枉,我冤枉!”遮弩急得鼻涕眼淚一起流了出來,“我絕對不敢起這樣的心思,冤枉啊!”
“娑葛首領,倘若遮弩首領真的是兇手,他今日就不會系着這條玉帶招搖過市了。”洛北道:“這毒藥設計得十分精巧,隻有同酒一起服用才會起效。也就是說,隻要用手摸過毒藥,又摸了酒杯,就有可能會中此毒。而除卻這條項鍊之外,我還檢查了其他留存在庫中的首飾,幾樣貴重的首飾上,都沾染了毒物,我想,這條玉帶也不會例外。”
遮弩吓得一跳,當即把那條玉帶也丢在了地上。他這一動,牙帳中收過遮弩東西的貴胄都覺得不自在了起來。蘇祿當場摘下手上的兩隻手镯,阿史那忠節取下了一枚扳指。
娑葛望着他們,這才知道為什麼他們不願意洛北這個外人前來查案,隻得重重地搖了搖頭。
烏質勒道:“既然如此,這毒就不會是我這愚蠢的小兒子下的。現在嫌疑最大的,變成了康孝哲。”他眯了眯眼,似是有些傷心,又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康孝哲:“孝哲,你在牙帳跟我,十五年了吧?隻是因為我不答應你們粟特人出兵救援的請求,你就要毒殺我,還有我身邊的這群老兄弟們嗎?”
“首領,我冤枉啊。”康孝哲也坐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我隻是受命于遮弩王子采買了些金銀首飾,供他行賄使用,我絕沒有毒害衆位将軍的想法。我冤枉啊。”
洛北道:“實不相瞞,我也想過這樣的可能。但我又轉念一想,倘若真的康孝哲出手毒殺衆人,怎麼會露出倉庫和貨單這麼大的纰漏?要知道,康孝哲手下商隊足有七八支,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僞造貨單,找地方另外囤積這些貨物,都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
康孝哲沒想到他會為自己說法,擡頭驚訝地望着洛北。
烏質勒卻笑了:“洛北,你說送出珠寶的遮弩不是兇手,采買珠寶的康孝哲不是兇手,那還有誰會是兇手?娑葛?蘇祿?還是我自己?”
洛北也笑了:“查到商隊這個線索之後,我便順藤摸瓜,要來了碎葉城沿途道路的數個關卡的出入關記錄,其中隻有一個人,到過突騎施牙帳之後,便再也沒有了蹤迹。這個人叫做喬山,在通關文牒上記錄,他是個來自畢國的粟特商人。”
康孝哲想起了這個人:“喬山,我記得,高高的,棕色頭發,胡子卷曲,很會跳胡旋舞的那個。是不是?”
“不錯,正是此人。”洛北點了點頭,“近來大雪封山,我斷定他絕不能通過野外離開此地。但他依舊可能改換名姓,跟着其他的商隊離開碎葉城。所以,我抱着僥幸的想法,請郭都護遍查了碎葉城中的大小客棧、酒肆。”
“好在我運氣不錯,此人竟堂而皇之地住在碎葉城最大的客棧之中,他昨天半夜才回到客棧,被我的人一舉擒獲,帶到衆位面前。”洛北說完,向帳外命道:“巴彥,你把他押進來吧!”
巴彥邁着大步,像提溜小雞似的提溜進來一個高高瘦瘦的粟特人,他被巴彥丢在地上,瑟瑟發抖地縮成一團:“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你們想幹什麼?”
“好了喬山,不要演戲了。”洛北接過巴彥遞來的一個包裹,從中摸出一個瓷瓶:“你以為你的計劃天衣無縫,甚至連下毒的瓷瓶都放在包裡,沒有丢棄。倘若你真的覺得自己冤枉,不妨把這瓷瓶中的東西和着酒一起喝下去!”
他話音未落,娑葛已經大步上前,一把奪過瓷瓶,将半瓶粉末都倒進了酒中:“洛司馬,這等兇徒你還同他廢話什麼。”他抓過喬山的領子,作勢要把酒給他灌下去:“來!喝!”
“哈哈哈哈哈哈。”那喬山忽而爆發出一陣大笑,“誰能想到,一個唐人使臣,竟然心細如發至此。落到你們的手上,是我命數如此。隻恨我沒有辦法為我畢國死難的親人報仇了!”
他說罷,竟奪過酒杯,要一飲而盡。洛北眼疾手快,打落了他手中的酒杯,一把将他的手臂折到身後:“想死,恐怕沒有那麼容易。把你知道的事情從實招來,你到底是受誰的委托?!”
“沒有人委托。如果有,就是我已經在天上的兄弟姐妹。”喬山求死不得,伏在地上,哀哀痛哭了起來,“偉大的祆神啊,你為什麼不讓我去見他們,為什麼?!”
他哭得牙帳衆人都心生哀戚。康孝哲更是低頭不語,他翻過來覆過去地擺弄手中的一隻荷包,不住地咽着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