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客忙着向後仰頭,想避開此擊,卻沒想到這隻是洛北虛晃一招。見他中計,立刻反手下刺。
刺客拿刀的手腕被他刺中,短刀咣當墜地,立刻憤而退去,消失在林間不見蹤迹。
因為身邊還有王翰,洛北也不好再追。他一手扶起被他推倒在地的王翰,一手将刀回鞘:“王公子,你沒事吧?”
他聲音溫煦,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王翰的心緒才算平靜下來,他看向洛北:“洛,洛公子,你沒受傷吧?”
“沒事,這個人還稱不上是我的對手。”洛北搖了搖頭,他在這個殺手身上感到一種奇怪的熟悉感,這種熟悉感已經變成一種不詳的直覺:
他斷定此人不僅與海藏的死有關,還應當與宋璟的遇刺案有關:
“王公子,今日之事,說明你的财富已被張氏兄弟盯上了。如果我是你的話,就會立刻離開洛陽。否則還會有更多冤案栽在你的頭上。”
王翰苦笑一聲:“我何嘗不想回太原去過我的好日子啊。但我是來洛陽參加明年的春闱的,倘若這個時候回到太原,定會被家中尊長一頓臭罵,罷了,我去其他地方躲一躲。你覺得長安怎麼樣?”
洛北笑了笑:“若是公子不想離開洛陽,這幾日也最好不要出門。”
王翰遺憾應允,眼下的情景,他也不好意思邀請洛北痛飲一番,隻有約定日後再見。
洛北沒有和王翰一道,他腦子裡裝的事情太多,要靠漫長的踱步一一整理清楚,而祆寺外的密林又恰好是個不被人打擾的好去處。
祆寺内,一位頭戴長紗帷帽的紫袍女郎立在室内,正聽阿羅憾彙報此間始末。阿羅憾已是朝廷公爵,對着這個女郎卻是十分恭敬,好不容易說完,隻低頭等着女郎的回答。
女郎想了想:“王翰為人恃才傲物,眼高手低,不足為懼。但這個洛北嗎.......倒是是個神秘的人物。你可問過裴伷先為何對他如此恭敬?”
“裴伷先隻說,此人在邊塞救過他的性命。”阿羅憾道。
“語焉不詳,必有反常.......”女郎道,“找幾個人,盯着他們的動靜。不要讓他們折騰出事情來。”
待到日暮時分,裴伷先才同洛北在客店中相會。裴伷先換了身圓領胡服,随意地散着領子,袖口處用腕帶紮起,像個平常的武人。洛北看他一眼,知道他這樣打扮必有原因:“有人跟蹤?”
“幾個小喽啰,都被我甩掉了。”裴伷先搖了搖頭,在桌邊坐下,用手指在桌上一抹,立刻沾到一股油膩,“這地方實在是不合公子的身份。公子還是搬到我那裡去吧。”
這家客店是洛陽城中極不起眼的一座,來往的都是販夫走卒,裴伷先聞喜裴氏出身,又做久了大商人,當然不能習慣這裡。
洛北輕輕一笑:“正是這樣的地方,你穿這樣的衣裳來才不會引起注意。”他掃視了周圍一眼,改用突厥語說話:“海藏的事情如何?”
裴伷先颔首,心照不宣地也改用突厥語說話:“下午縣裡來人驗了屍首,說是被人用短刀擊殺而死,長刀隻是丢在那裡掩人耳目。眼下正在一一訊問當日在場的粟特商人。”
洛北點了點頭,又說了自己和王翰在林間被人刺殺的事情:“我覺得此人必是殺死海藏的那個兇徒,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你的人在城中看到他時,可以向我們禀報。”
裴伷先點頭應允。為了避人耳目,他們白話了半日絲綢之路上的貨物價錢,直到眼看着天色将晚,宵禁開始,裴伷先才離開客店。
洛北這一天折騰得實在疲累,幹脆去了客店外的浴房内洗澡。那浴房用黑磚修葺得很精緻,幾個殷切的夥計正在替人搓澡。洛北不想和人說話,獨自沖洗過身子便去了外園的溫泉池内浸泡。
那溫泉池三面圍牆環繞,牆内種有幾棵蒼勁的松樹。洛北閉上眼睛,難得把頭腦放空了一會兒,再睜開眼時已是神清氣爽。他環顧四周,似乎察覺到什麼,曲起手指輕輕叩了叩池邊的地闆:“滾出來!”
從松樹上滑下來一個十分枯瘦矮小的男人,他約莫四五十歲模樣,身上好像被什麼東西打得傷痕累累,隻有一隻眼睛睜着:“隻是想和你說幾句話……公子。”
洛北冷笑一聲:“那你最好祈禱我會對你接下來的話感興趣,否則我會把你扔進水裡。”
“公子,這裡是神都,不是你的塞外蠻荒之地。我知道你肯定在塞外殺了不少人,可要在神都内幹成大事,靠的不是身手,而是智慧。”那男人道,“這一點我比公子強得多。”
洛北皺了皺眉:“你是幹什麼的?”
“和公子一樣,搶人财物過活的。”那男人舔了舔嘴唇,“隻是比公子更高明。公子和你的朋友需要刀劍和快馬,而我隻需要一個人,一雙手,和一個靈光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