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熙外公下葬的墓園離喻熙家不算遠，喻熙喊了輛網約車，讓司機停到了墓園外面，準備牽着狗自己走進去。

剛開始他沒想帶哈士奇來，但哈士奇又故伎重演，又是叼項圈牽引繩又是在門口拽他的褲腳，他沒辦法，确認動物能進墓園後才把狗帶上。

“你真的太像個人了。”

走到一半，喻熙忽然開口：“有時候我都在想，你是不是真能聽懂我說的話。”

周六下午的墓園沒有人，空氣中彌漫着粘稠的寂靜。自從變成狗後闵嘉胥就開始敬畏鬼神之說，這會兒喻熙忽然開口說話把他吓了一跳，背上的毛炸了起來，像一塊蓬松的毯子。

喻熙沒注意到他炸毛，自顧自道：“我一說不在家裡吃飯，你就拽我讓我看雞腿。我一說要自己出門，你就叼着牽引繩來找我......你真能聽懂我說的話？”

他邊問，目光邊落在了闵嘉胥的身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這條自己撿回來的狗：“按理說哈士奇的智商不應該有這麼高的，好怪。”

這話聽得闵嘉胥汗流浃背，一雙鴛鴦眼的瞳孔微縮，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在了湛藍的天上，學着短視頻裡的哈士奇露出一副智障的樣子。

喻熙觀察狗的表情觀察了半天也沒找出什麼蹊跷，正好走到了外公安葬的地方，隻好作罷。

按理說應該是明天他們一家人一起來祭拜的，但喻熙不想見那幫煩人的親戚，也不想和他爸長時間地待在一起，每次都是自己提前一天先來祭拜。

他将帶來的香點燃，在墓碑前插好，恭恭敬敬地給外公鞠了三躬，輕聲道：“老頭，我來看你了。”

許多年過去，原先清晰的黑白照片也變得有些模糊，像是照片上的人終究也會在親眷的記憶中淡去。可闵嘉胥卻始終記得每次來喻熙家吃飯，老人家包出來的味道極好的餃子。

或許味蕾的記憶是不會騙人的吧，他想。

變成狗以後，他似乎對味道的記憶變得更加深刻了，剛想起“餃子”，那種本來以為要被埋葬在記憶裡的味道猝不及防湧入他的口腔，一滴淚緩緩地從眼角滲出。

喻熙把老人的墓碑擦了一遍，墓碑前生出來的一點雜草也拔了個幹淨，剛打開祭品的袋子，一道有些微弱的貓叫從不遠處傳來。

他循聲望去，看見一隻玳瑁小貓正在悄悄看着他，似乎忌憚着他身邊的大狗，遲遲不敢過來。

喻熙的目光柔和了幾分，掰了點面餅給他抛過去。玳瑁貓矯健地跳起來張嘴接住，一溜煙地跑掉了。

如果他爸媽在，又會埋怨他為什麼要随随便便地把祭品丢給野貓吃，外公會不高興雲雲，但他知道小老頭一定不會不高興的。

他外公和他一樣，愛小貓小狗，愛小動物，如果是本人還活着，也一定會分一點食物給流浪的小貓。

喻熙吸了吸鼻子，低聲道：“我一切都好，工作順利，和闵嘉胥雖然吵架了，但也沒有分開。他這次沒來是去國外出差了，下次回來再帶他。”

他看了眼站在一邊的哈士奇：“這是我新養的小狗，是哈士奇，和教授是不一樣的品種，在家門口撿的。如果你還在的話，你一定也會喜歡他。”

闵嘉胥越聽越難過，一個沒憋住，“嘤嘤”聲從鼻孔裡漏了出來，像是在哭。他連忙擡爪捂住鼻子，做賊似的看向喻熙。

喻熙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最後向那柱即将燃盡的香拜了拜，慢慢走到墓碑後種的那棵松樹前，聲音中多了幾分溫柔：“教授，我也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