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也是這樣,前奏越謙卑溫和,就越能給予後續的交鋒以可乘之機。
要知道,最危險的那種人,從來都不是那群趾高氣昂的看起來手握大權的人,而是看起來溫潤慵懶,卻把你每一步都看透的人。
洛淮聽的非常認真,抿唇思考的時候,額發上沾到的水珠滴答滴答的滾落到殷紅的唇瓣上,無端給他添了一抹豔色。
可洛淮自己卻渾然不知,還安安分分的揚起下巴,方便楚尋的手能制住他。
最後,洛淮輕輕啟唇,說
“我明白了,就像你一樣對嗎?對任何事情都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是因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楚尋漫不經心的笑了一下,指尖上移,輕輕碾過洛淮的唇瓣。
同以前那種不輕不重的觸碰不一樣,這次,是楚尋故意帶着惡趣味把那裡蹂躏出漂亮的色澤。
那雙銀藍色的眼睛輕輕掠過洛淮的臉,然後,楚尋說
“不,我是真的對這些事不感興趣。”
“那為什麼……願意告訴我這些呢?”
聽了楚尋的話之後,洛淮小心翼翼的開口,低聲問出了這個問題。
他不确定會得到一個怎樣的答案,所以聲音微弱,好像怕驚動一隻落在心上的蝴蝶。
“因為我對你感興趣啊。”
楚尋慢慢吐出這句話,輕描淡寫,好像隻是說了一句最簡單不過的實話。
洛淮眼睛裡慢慢漾出一個期待又喜悅的微笑,而楚尋松開了托着他臉的手,反手親昵的拍了拍他的臉頰。
“所以不要讓我失望……當你沒有了讓我感興趣的價值的時候,我就會抛棄你哦。”
他臉上的微笑毫無破綻,眼神平淡的如同冰原裡的銀藍湖泊。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楚尋放輕聲音,如同魔鬼在單純的少年身邊耳語,引誘他走向未知的地獄路途。
但是少年答應的很爽快,他像汲取主人身上溫度的小動物一樣緊貼着楚尋并不算溫暖的懷抱,回答的一字一句,恍若立誓。
“我會成為有價值的人……讓你永遠都有興趣看着我。”
永遠這個詞在楚尋這裡隻會是戲言,可最終他什麼也沒說,隻是伸出手,給了洛淮一個算不上擁抱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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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淮那些吹捧的話說完費爾頓就打斷了他,男人用沙啞的聲音說:“如今說這些好話又有什麼用呢?惺惺作态而已。”
“不,并不是惺惺作态。”洛淮輕輕搖了搖頭,道:“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你有作為敵人談判的價值。”
“一開始是我們看錯了你,我們應該早點清楚,作為階下囚的你什麼也不會說的……因為你擁有那份驕傲。”
驕傲,這個詞暗暗的戳進了費爾頓的心底。若幹年以前他以為成為這座城市地下的一部分就能掌握話語權,成為令人聞風喪膽的那種存在。
可是人在見過了一定的權勢地位之後,滿足的永遠都隻是一小部分。人心底的野望隻會被喂養的越來越大,永遠不會消失。
來來往往那麼多年他的貪婪日益增長,而能取代他的年輕成員卻越來越多……就在這個時候珀西找到了他,隻輕輕一推,他就走向了背叛的深淵。
就算有過害怕和動搖那又怎樣呢?費爾頓做過的錯事足夠夜枭裡的人把他千刀萬剮,既然已經無法回頭了,那就幹脆斬斷來路,不死不休。
這也是他可笑的驕傲啊,隻是誰都無法理解。
今天這兩個字從洛淮這個年輕的後輩嘴裡吐出,卻讓人心裡一動。
洛淮直視着費爾頓的眼睛,少年那雙如墨漆黑的瞳孔裡倒映着燭台上跳躍的火焰,好像緩緩湧動的鎏金。
他緩緩開口,語氣低沉平靜,如同在講述故事。
“背叛這種事其實也分兩種……您讀過神話故事嗎?”
“就比如,赫拉克勒斯在瘋狂中殺害了自己的家人,這是他在完成十二項勞苦中的一項。但這種背叛是無意中的,是赫拉的詛咒所緻。他是個英雄,隻是被陷害才踏入深淵,所以最後他仍然繼續着他的英雄事迹來彌補過錯,故事流傳到今天。”
“而伊卡洛斯的故事就截然相反,他背叛了父親的忠告,竟妄想用蠟和羽毛制作成的翅膀逃離克裡特島。最後因為飛得太高,太陽融化了蠟,他隻能墜海而死。”
“費爾頓·格林先生,您究竟是力與冒險的英雄赫拉克勒斯,還是怯懦愚笨的悲劇人物伊卡洛斯呢?”
洛淮這一番詭辯實在太擊中人心,他學着楚尋的樣子輕飄飄的講述着不相幹的故事,話中的暗示意味卻非常濃厚。
他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費爾頓的臉,自然沒錯過男人臉上神色的變化。
費爾頓陷入了沉默,洛淮乘勝追擊
“在利益面前哪有永恒的敵人呢?我們甚至可以是合作夥伴,隻要你說出貨物和敵人的藏身之處,我們就有了共同目标。”
“我相信夜枭裡還有很多想追随你的同伴,你完全可以做回赫拉克勒斯,不是嗎?”
費爾頓用手捂住了臉,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已經有些動搖,此時正低聲嚴肅的詢問洛淮:“怎麼證明你的話是真的?”
費爾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洛淮輕輕呼出口氣,似乎将一直緊繃着的心放了下來。
可異變突然在此發生。
費爾頓尾音還未落下之時,那個詢問他要不要甜點的,眉心還挂着刀疤的夜枭成員,就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提腕飛刀徑直甩向洛淮的心髒。
不……還是有人反應過來了。
那個一直做出一副百般無聊的姿态吃着甜點的漂亮男人,在這千鈞一發的一刻,看起來相當随意的把手裡還叉着提拉米蘇的銀色叉子扔了出去。
他的時間和力度都卡的那麼恰到好處,所以飛刀在靠近洛淮那一刻,就改變了飛行的軌道,被狠狠的打落一邊。
然後楚尋緩緩起身,他從風衣的袖口處滑出一把造型優美的短弧刀,隻是手腕輕動,費爾頓就察覺到了頭頂上一瞬間呼嘯而來的利風。
那利風冰冷可怖,如同死神在你頭頂揮鐮。
楚尋站在原地微微笑了起來,他輕飄飄的語氣如同剛剛飄走的死神,此時正自然而然的沖費爾頓道歉
“哎呀,抱歉,我和剛剛那位先生一樣,手滑了一下。”
他笑的相當誠懇,所以格外令人膽戰心驚。
也因此,費爾頓忽視了這個笑容裡,其他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