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南方基地接連下雨的第三天了。
在此之前,阮從昀從沒想過他會用“陰雨連綿”來形容基地内部的天氣。
空氣裡彌漫着萦繞不去的血腥味,再這樣下去,南方第一基地的水處理系統說不定哪天就崩壞了。
阮從昀站在暗巷的頂樓吸煙。煙雲缭繞,在指尖那點微弱火光的映照裡,他的面容在漆黑夜幕中半明半昧。
煙草算是末世裡最昂貴的消費之一,這會兒功夫,他已經抽完了一位B級哨兵半年的工資。
殷成封不喜歡煙味,坐在距離遠些的圍欄上,背後吹來濕潤的、飒飒的風。
阮從昀往凝着水珠的圍欄上撣了撣煙灰,笑道,“你覺得南方第一基地怎麼樣?我記得,你應該是第一次來。”
殷成封是在北方第五基地覺醒的,如果不是這次總哨塔換屆,他可能永遠不會踏足這裡。而現在,他唯一稱之為“落地生根”的地方,已經被夷為荒墟了。
殷成封沒有回答。
被撣過煙灰的地方閃爍出淡淡的藍色熒光,阮從昀啧了一聲。從進入基地的那一刻起,他們無時無刻不置于監控之下。
一般人可能無從發現,但很可惜,他是珍稀的S級哨兵,對這類精神操作十分敏感。陰魂不散的監控讓阮從昀很煩躁。
他原本想去失樂園碰碰樂子,結果簽了個“屈辱”的條約,能力在境裡被壓制了,比在基地裡還憋屈。
阮從昀又抽完一根煙的時候,巷子深處亮起了幽藍的密鑰大門。
“這已經是我們今晚發現的第幾個失樂園入口了?”
要麼是南方基地和失樂園暗中勾結,要麼是南方基地已經被入侵得千瘡百孔。
阮從昀覺得前者更有可能。
這次從失樂園走出來的,是一個把臉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帽子、口罩、墨鏡,一樣不落,而且走走停停,四處張望。
阮從昀嗤笑一聲,一看就鬼鬼祟祟的。
但下一秒,阮從昀的笑容就消失了。他震驚地和殷成封對視,不約而同地對了口型,“堕落者?”
堕落者是境域内守護核心的畸形怪物,堕落者的上限基本也決定了境的等級。
南方第一基地裡怎麼會出現堕落者?
想到了不久前剛隕滅的北方九大基地,阮從昀的心沉下來。
人類無法承受在短時間内最後防線的接連失守。這簡直是最壞的消息了。
夏明餘原本隻是普通地在找去寫字樓的路。
他白天和唐堯鵬走了一趟,道路崎岖彎折,就算記憶力再好,他也不确定自己真的記住了。
深夜暴雨,饑寒交迫,帶着連軸營業六小時的困倦疲憊,夏明餘覺得幹脆倒在路邊睡一覺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夏明餘走過一個拐彎時,突然被一個人從身後牢牢鉗住,刀刃抵着腰,不得動彈。
他的身法快得離奇,夏明餘完全沒有發現。
……這都是什麼破事兒啊。
夏明餘一下子清醒過來,壓低呼吸,卻一直等不到身後劫持者說話。
夏明餘飛快地思考着。
劫财?但他能感覺到身後人的等級很高,不可能差他那點小費的錢。
劫色?不可能吧,他都藏成這樣了。
那就隻有……劫命了。
夏明餘沒有自負到認為自己可以赤手空拳赢過高級哨兵,目前也對向導能力一竅不通。
他深吸一口氣,沉靜地出聲道,“我星網裡有十億存款。你放過我,我全都給你。”
十億?他當然沒有。
但說不定,身後的哨兵也沒有。
從阮從昀翻身下樓時,他就感覺到那股堕落者的氣息越來越淡了。
到這人出聲時,氣息已經完全消散,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詭異極了。
阮從昀一邊鎖眉思考,一邊忍不住嘲笑一聲。
他輕輕動用了一絲精神力,撬開了面前口出狂言的可疑人物的星網,一字一句地念出他少得可憐的餘額。
阮從昀感受到身前人尴尬的僵硬,心想道,他還從來沒見過這麼窮的人。餘額少得可憐就算了,還欠了一筆天價的債務。
去失樂園賭博的?這得是多大的賭面啊?
就在阮從昀愣神的這一瞬裡,夏明餘立馬反身逃脫,精準地探手去奪阮從昀手中的長刀。
這點小伎倆當然無法遏制阮從昀,但一陣強烈的精神控制傳來,讓阮從昀遲滞了一下。就是這一下,夏明餘握緊了刀柄。
——精神控制。向導的能力。
阮從昀眯起眼,從手中釋放出一股具象化的精神力,直接把夏明餘狠狠地砸開了。他不喜歡别人碰他的刀。
夏明餘後背撞上了暗巷的鋼鐵牆壁,随即脫力地滑落到地上,潮濕冰冷的金屬地闆激得夏明餘微微顫抖。
帽子和墨鏡全都脫落後,血腥味的雨順着長發滴落,随着阮從昀穩健的腳步,一聲又一聲。
阮從昀長刀點地,鋒利的刀刃在基地堅硬的地面上劃出一道筆直的長痕,在他身後閃爍着點點藍光。
“敢奪我的刀,很有勇氣。”
夏明餘痛得四肢都快散架了。嘴角溢出鮮血,夏明餘脫下口罩時,順便擦去了這抹血。
他扶着牆壁緩緩起身,強撐着淡淡笑道,“難道,我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