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城主乖巧的點頭同意,搖搖晃晃的從軟塌上撐起半個身子。他一手握着自己的小冊子,一手抱着自己的枕頭,身上還裹着一床薄被,慢騰騰的往裡挪動。白雲城主看起來就像是一條胖乎乎的毛毛蟲,時不時就要扯着衣服,壓着頭發,發出忍耐的吸氣聲。
西門吹雪站在床邊,看着白雲城主閉着眼睛,在床上滾來滾去,身上的被子越裹越緊,最後就隻能夠把自己捆在了被子裡,徒勞的蹬着兩隻腳丫子,從嗓子裡擠出哼哼唧唧的抱怨。西門吹雪的眉心擰緊了,那種莫名的燥熱又一次從心底裡滋生出來,像是有一簇火焰在心頭上灼燒起來。他伸手摁住這條白胖的大蟲子,拎着被子一角,手腕一抖就已經把人滾到了床上靠裡的位置。
白雲城主迷迷糊糊的在床上打了三個滾,碰的一聲,腦袋就撞在床頭的矮櫃上,在額頭上落下一個紅腫的痕迹。
矮櫃晃動了一下,櫃門被撞了開來,一本薄薄的冊子從櫃子裡掉了出來,封面上寫着“憐花寶鑒”四個字,落款寫着一個小小的梅字。這是梅二先生臨走前留下的東西。他走的時候帶着八千兩銀子和價值兩千兩銀子的古玩擺設,銀子可以打包*99放進包裹裡,古玩擺設卻不能打包,每一樣都要占一個格子。他舍不得這兩千兩銀子的古玩擺設,所以就隻能把包裹裡雜七雜八的東西留下來,便宜賣給葉孤城。
這本冊子被人翻開過許多遍,書頁的邊緣都已經殘破翻卷,從櫃子裡掉出來的時候就散落了幾張書頁。西門吹雪掃了散落的書頁,看起來像是市井話本裡的插畫。這樣的小說大多是坊間私人印造出來,雕版粗劣,字迹模糊,大多插圖就隻能夠看出一個人形。但這幾幅畫卻畫的很精緻,第一幅畫上是兩個男人,皆是一副鮮衣怒馬的江湖打扮,縱情馳馬圍獵的情景。
第二幅是兩人反目成仇,大動幹戈的決鬥場面,皆是衣衫殘破,傷痕累累的場景。
最後一副畫的兩人身處一片樹林之中,兩人已經分出勝負,其中一人被反手壓在樹幹上,身上的衣衫都已經破爛。另一人一手扣在對方腰上,一手扯着對方的腰帶,低頭埋在對方的頸間,像是已經憤恨之極,想要咬斷對方的喉嚨。
西門吹雪伸手翻開冊子,想要将這幾頁插圖夾回去,但他的手指卻僵住了。冊子已經翻開一半,正巧翻開了最後一頁插圖,這是兩個赤果果的男人,十指相扣,四肢絞纏在一起,寥寥幾筆就勾勒出抵死纏綿的神态來。
這自然不是尋常的市井話本,也不是能夠在坊間印造出來的冊子。西門吹雪伸手合上冊子,血色就漸漸染上了耳垂,他所有的精力和心血都已經耗費在劍法上,就很少會有這方面的需要。他每年就隻出門幾次,每次出門都是為了殺人,就從未沾染過勾酒館裡的俗世歡愉。
櫃門合上發出輕微的聲響,葉孤城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發出沙啞含糊的呢喃,“現在已經很晚,你為什麼還不上床睡覺?”
西門吹雪當然睡不着。西門吹雪在床沿躺下來,他睡在床的這邊,葉孤城睡在床的那邊,兩人之間至少還能夠容得下四個魁梧的大漢睡覺。月色朦胧,蠟燭早已經燒完,月光從窗外照進來,在窗棂上勾勒出小院裡婆娑的樹影。小院裡寂靜無聲,白雲城主已經熟睡,雙唇微張,發出輕柔的呼吸聲。
西門吹雪睜着眼睛,在這樣寂靜無聲的夜裡,人的五感都會被發揮到極緻。他聽到了夜風在院子裡掠過,剛剛下起了一場小雨,枝葉晃動着發出細瑣的聲響,夾着雨點滴落的聲音,帶來濕冷的寒意。
白雲城主似乎也察覺到了這樣的涼意,他伸手裹緊被子,輕巧的翻了一個身,遠離了窗口的位置。
西門吹雪的身子繃緊了,他能夠感覺到葉孤城翻身時輕微的震動,能夠察覺到白雲城主輕柔的呼吸,甚至能夠察覺到不遠處淡淡的熏香氣息。
一聲炸雷響徹夜空,閃電刺眼的光亮照亮了整個小院,春雷的轟鳴喚醒了沉睡的管家。走廊和院子裡響起紛沓雜亂的腳步聲,管家大聲呵斥,催促着仆人收拾起院子裡擺放的盆景,指揮丫鬟們關緊敞開的門窗。
葉孤城擁着被子坐起來,第一道閃電劃過的時候,他仿佛在院子裡看到了一個人站在樹下,一個穿着白衣服的男人。他伸手推開窗戶,夜風夾雜着雨水灌進來,撲面的涼意驅散了朦胧的睡意,又一道閃電照亮了夜空,樹下空空蕩蕩,什麼人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