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名字是最短的咒,三個字的名字出口後還會帶上一個從喉嚨開始拖長的尾音。
井樾在等待審判,她清清喉嚨,小聲道歉:“對不起。”
接近十秒都無人回話,井樾的聲音就像是林中落葉緩緩跌落在被苔藓和蕨類植物覆蓋的地面上,安靜無聲。
裡約奧運會開幕式早就結束了,最後一個進入井樾眼底的畫面是直升機盤旋在上空,拍攝下馬拉卡納體育場之外的煙火。
她們的結識從開始到結束,都屬于這座體育場。
家裡安靜而又空闊,電視中的下一個節目是奧運特别節目,和鹿朝也無關,和鹿朝也所屬的乒乓球項目更無關。
井樾關掉電視,隐隐冒出一個不怎麼好的想法:
鹿朝也不會是嫌她太低氣壓吧?
·
回奧運村裡的國家隊大巴上不同于來時那樣沉悶,有了熱鬧的開幕式在前,運動員骨子裡愛熱鬧的血性被點燃起來,一路上叽叽喳喳聊個不停也就不再是阮行舶禍害全隊的鍋了。
不同于後排的熱鬧,前排除了教練員之外就隻剩下看起來有點心事的鹿朝也一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阮行舶在又一輪自拍之後用胳膊肘搗搗裴江照,沖她使眼色。
裴江照回搗回去,但下一秒卻有點絕望地再一次發現,自己又雙叒叕地一眼就讀懂阮行舶的意思。
她們這讓人無語讓裴江照絲毫不想要的默契到底是第幾次了?
抱着想試探的心思,裴江照皺着眉推脫:“你怎麼不去?”
“我不是不适合做知心姐姐嗎。要我帶她出去吃喝玩樂還行,但安慰人還得你來。”阮行舶眨眨眼,還真就對上了裴江照的頻率,“辛苦啦,江照姐姐。”
阮行舶那句江照姐姐像一聲尖銳的貓叫鑽進裴江照的耳膜中,激地她一個激靈。
裴江照比阮行舶大一歲,兩個人很小的時候在燕隊相遇,後來又在國家隊相遇。
她們從十多歲一路厮殺到二十多歲,做過敵人、隊友、搭檔、室友,漫長的十多年裡兩個人的關系總在變。
阮行舶叫過滢姐、叫過绮姐,現在的p卡比她大兩個月她偶爾開玩笑也叫新月姐,元瑤教練曾經是她們的隊友、前輩,也被她叫瑤姐。
出了乒乓球隊還有跳水隊、遊泳隊、羽毛球隊,在乒羽中心的大樓和天壇公寓裡随便遇到一個人都是她的好姐姐。
但阮行舶不怎麼叫裴江照為姐姐。
她覺得“江照姐姐”聽起來像是在調情。
裴江照的臉一瞬間綠了又青,額角的青筋也爆起來一根。
看在齊新月和一堆男隊大兄弟都在的份上,裴江照忍了又忍沒有發作。
齊新月眼睜睜看着裴江照憤然離席,一臉無辜地問:“江照怎麼了?”
阮行舶滿嘴跑火車:“哦,被你們赢太慘,現在打算去找于導告狀說你們賭牌。”
大家:……
男團的第三人梁家瑞歲數跟阮行舶幾人差不多,屬于平常訓練就能玩到一起的好兄弟,聞言非常鄙夷地吐槽阮行舶:“我看輸球會告狀的人是你吧!”
大家都哈哈笑,剛好阮行舶放在邊上的手機亮屏,來自裴江照的信息被衆人看得清清楚楚:
裴江照:-你能不能正經點?
阮行舶一縮脖子:“完蛋,裴江照說于導讓我們正經點别打牌了。”
後面亂哄哄一片,吵得要死,裴江照木着臉坐到鹿朝也旁邊,側頭觀察了一下對方的表情,這才抿抿嘴把自己拉着的臉調整出一絲笑意。
“剛才點燃聖火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阮行舶打趣歸打趣,其實裴江照自己比她還敏銳周圍人的情緒變化。鹿朝也畢竟是她和阮行舶一手帶出來的小孩,八九歲就跟在她們屁股後面一口一個姐姐地喊。
雖然鹿朝也沒有阮行舶那麼瘋瘋癫癫一天有二十三小時都精力充沛,但安靜下來的小鹿怎樣都會獲得鹿群的特别關注。
正如此前點燃聖火時,裴江照在前一刻剛剛被阮行舶從後面硬拽過來,她左邊是勾着她腰的阮行舶,右側面是看似在看聖火,實則眼睛裡有點茫然的鹿朝也。
那一瞬間裴江照忽然想起2012年倫敦奧運會時的自己。
她在迷茫,還是在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