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沒有人認識他,長安城裡的煙花也再同他沒有關系,他不是不會悲傷,不是不會感慨,隻是成長的太快又太痛苦。
從前以為天上的星星總是數不清的,可是那些日子裡,沒了螢火蟲沒了燭燈,他才發現,原來夜真的可以漆黑到看不見星星。
“你做夢了,我母親長什麼樣?如果真同你說的那般漂亮美麗溫婉,為何父皇從來不寵愛她,反倒讓她淪為了笑柄?”
“為何父皇不願意看孤一眼,就像孤從來都不是他的兒子一樣?為何同為皇子的太子和小九,就能在他的笑意裡成長,而孤甚至沒怎麼見過他?”
褚仲弦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幾乎要把蕭鬼問到窒息。
他嘴太笨了,不會說話。
所以欲言又止又欲言又止,他隻能确定的告訴他:“公主殿下,不是那樣的人。”
他想要褚仲弦停手,他知道薛銘辰的謀劃,知道褚仲弦這一步再繼續走下去,萬劫不複就是最輕的結果了。
褚星河是真龍天子,身上有金光護體,出生便有紫薇映月,而他們這些人,而他褚仲弦,隻不過是褚星河成龍路上的一道天雷,一個曆練罷了。
可是蕭鬼不能說。
也許是他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可以人定勝天,是不是這大楚的亂世風雲間,真的能殺出一位枭雄。
是不是,他真的還是那位小璃王。
“孤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孤應當心狠手辣才能握住如今手中的權勢,孤向往那龍椅足足十八載!”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孤真的坐上去的時候,孤看不見人了...看不見孤夢寐以求想要見一面的母親,看不見那個恨孤算計孤看不起孤的父皇,看不見那些個兄長吃癟的表情!”
“孤為了這個位置,可以犧牲所有人,包括孤自己。”
“可是孤......之後要做什麼呢?”
“可是太後,到底做錯了什麼呢?”
蕭鬼看着他,才明白,或許這個人本身也不需要自己的回答,他隻是,一不小心的完成了自己這麼多年所有的執着,一時間,太迷茫了。
就像江中的小舟,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了。
褚仲弦從沒打算讓自己變成一個好人,他自私自利認為自己是最悲慘的,可是當他坐到了龍椅上,俯瞰着每一個腳邊的人,卻并不覺得當時踩在自己頭上的那些人可恨了。
他突然冒出了個離奇的想法。
好像這些人...有點可憐。
蕭鬼垂着眸子,目光落在褚仲弦将開未開的睡袍上,偏開頭,擡手将他的衣襟攏緊了。
“殿下,我這一輩子,隻擁你為王。”
褚仲弦看着自己的睡袍被系上,眉頭緊緊皺起,立刻擡手将蕭鬼一巴掌推了開來。
蕭鬼身懷武功,本不應該受傷,可挨的這一下,他絲毫沒有反抗,背鑲在木闆的刺上,也沒覺得疼痛。
褚仲弦聽着這沉重的一聲悶響,不可思議地看着蕭鬼,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上面沾滿了流不盡的血。
就在這時,一聲尖叫在門外響起,褚仲弦和蕭鬼都愣了下,後者先反應過來,于是轉身一掌将門推開了。
隻見一具裸屍正正躺在後花園,一位男子從旁側走出來,容貌鋒朗,身體纖長。
正是七殿下,褚仲安。
安......
好字。
可這一生,也安穩不下來。
不用說安穩,甚至就連安心,都是一件難事兒。
鮮少有人知道,他的字,叫“子澈”。
褚仲安的手上真是一把尖刀,那刀尖上還冒着血,汩汩的往外流。
四殿下微微張嘴,他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這殺人見血的場面,還是沒怎麼見過的,一時間,手中有什麼就抓了什麼。
蕭鬼感覺到自己的袖子有些緊,低頭一看,平日裡花言巧語說慣了的褚仲弦,捏着自己的袖子,倒是緊張的像個孩子。
不知怎的,竟然讓他有了些從前不存在的歸屬感。
“不知四哥可知道,這具屍體是誰?”大抵是因為那尖刀,褚仲安的聲音顯得更加冷冽,語氣也咄咄逼人了些。
其實他們忘記了,平日裡的褚仲安,就是這番模樣。
褚仲弦盯着那屍體看了會兒,渾身發抖沒出聲,小心翼翼極了。
褚仲安看了他一眼,無奈地撇了撇嘴,蹲下身子粗暴的将屍體翻了個面,絲毫不顧忌什麼隐私不隐私,于是太子殿下褚仲穆的臉,就這麼在月光下,同褚仲弦來了個面對面。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