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員打量了他兩眼:“你是新來的吧,以前沒見過。嘁,這事兒在鎮上早就不新鮮了。前兩年出了一樁命案,警察局那些飯桶查不出兇手,就挨家挨戶要錢。誰交不上誰就是兇手,拉回去酷刑審一夜,什麼罪都認了,第二天槍斃了事。我還記得當時那個窮老頭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走快點的力氣都沒有,怎麼可能殺人。在亂葬崗被一槍崩碎了腦子,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便宜了附近的野狗。”
沈麒生想起來趙丞章辦公桌上那隻金蟾蜍,挺重,要真是足金,那可值不少錢。這下他算是知道錢從哪兒來了。隻是既然這裡的警察們如此欺壓百姓,店員卻為何對趙丞章沒有絲毫畏懼之意?正疑惑,店員接下來的話就給出了解答。
“也就是穆老爺心善,實在看不過,幫好些窮人家交了錢,讓警局的人盡量稀裡糊塗把案子結了,誰也别得罪,誰也别受罪。要不然,還能有我們的好日子過?”
“這麼聽起來,穆老爺是個大好人了?”沈麒生屬實是沒想到,鎮民眼裡的穆同笙竟然是這個人設。可他若真是好心,合該利用自己的人脈設法整頓警局,而不是慫恿警局的人屍位素餐,還用錢去填他們永遠也吃不飽的肚子。看來穆家,絕對是查案繞不過去的重要線索了。
“那是自然啊,”店員嘴裡這麼說着,對穆同笙也沒什麼尊敬之意,還是那副完全不在乎的口氣,“誰能讓我們過好日子,誰就是好人。我說你們,瞎忙活什麼,還不如裝聾作啞,跟我們一樣,安心過一天算一天得了。”
跟你們一樣變得不是人嗎?沈麒生在心裡冷笑,不接他的茬,轉而問道:“你說梁程賣假藥,可曾吃死過人?”
“呵呵,”店員的笑容更深,“反正我沒見誰死了,病一段時間就又活蹦亂跳的。倒是我這黑心老闆,自個兒死了,嗬嗬嗬嗬,你們說有趣不有趣?”
也就是說,不存在因為假藥的事上門尋仇。而老婆出軌這種事,應當還不至于讓一個藥店老闆自殺吧,否則這家業豈不是平白便宜了他老婆和情人?
正思索間,門口鈴铛又響,一個瘦瘦高高帶着帽子的人走進來,沙啞着嗓子問:“誰找我?”
寬檐帽和脖子上豎起的絲巾遮住了大半張臉,隻有一雙眼睛露出來。一身西裝,外套敞着,露出裡面的條紋馬甲。沈麒生覺得這人的眼睛形狀有點奇怪,再仔細看時,才發現眼睛周圍原來都是傷疤,像是燒傷後留下的。和普通男人比起來,這人的身形過于纖細了。
店員坐在櫃台後面,不知什麼時候磕起了瓜子,吐掉沾在唇上的瓜子皮後,捏着一顆瓜子,指了指沈麒生:“警局的。”
藥店的新老闆好像笑了一聲,沈麒生聽得并不真切。
“警官來我這小藥店有何貴幹?”毫不掩飾的陰陽怪氣的語調。
“問梁老闆的事,說不準他們懷疑你是兇手呢。”店員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新老闆并不介意雇員的冒犯,而是自顧拖來一張椅子坐下,惬意地翹起二郎腿,問:“是真查案,還是缺錢用了?”
店員此前的話讓沈麒生明白了新老闆的意思:“隻是查案。我剛從省城來,月蝕鎮發生這麼大的案子,省裡早就聽說了,讓我務必查個水落石出。”這當然是沈麒生編的胡話,用來鎮場子的。
“省裡?”新老闆似乎并不把這兩個字放在眼裡,“那些大人物最近是清閑了,管起一個小縣城的事了。”
沈麒生眼下沒有興趣聽他諷刺時局,直接問道:“你認識梁程嗎?怎麼買的這間藥店。”
新老闆擡眼盯着他,過了一會兒才答:“不認識他,隻是剛巧手裡有閑錢,想盤個店做做生意。店是他老婆趙荷轉給我的。”
“藥店可不比别的鋪子,随随便便就能做起生意來。進藥的渠道,醫藥知識,都得有吧?”
“我既然敢接手,當然是有準備的。”
“這裡死了人,不嫌晦氣嗎?”
“我不信這些,誰會嫌錢晦氣?”
“這鎮子并不大,住在這裡的人彼此之間應該有來往,至少認得臉,你怎麼會不認識梁程?”
“我也是剛來這裡不久。”